李寒衣清冷的俏脸上,眉头微蹙,握着剑柄的玉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谢飞鱼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田言的目光扫过那些流民,尤其是那些瘦弱的孩童,心中似有万千思绪翻涌。
赢衍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只是,他那只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尖轻轻敲击的频率,似乎比往常快了几分。
马车缓缓驶入城内。
街道两旁,十室九空。
偶有几家开着门的店铺,也大多门可罗雀,老板愁眉苦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马车在王贲早已安排好的郡守府前停下。
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一处稍微齐整些的军营。
赢衍在江玉燕的搀扶下,坐上轮椅,被推入府内。
简单的修整之后。
赢衍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
“传令下去,让武关所有能战之兵,于校场集合。”
“本公子,要看看大秦的兵。”
此言一出,随行的谢飞鱼与田言皆是一愣。
王贲更是面露讶异之色,这位九殿下,一来便要检阅军队?
“遵命。”
迟疑片刻,王贲终究还是应下。
校场之上,尘土飞扬。
数千名秦军士卒,身着残旧的甲胄,手持磨损的兵器,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排列成一个个方阵。
他们大多面带疲惫,眼神中却依旧残留着几分属于大秦锐士的悍勇。
赢衍坐在轮椅上,被推到点将台前。
他身后,江玉燕妖娆而立,李寒衣清冷如月,田言与谢飞鱼则分立两侧。
王贲站在赢衍身旁,神色带着几分探究。
“开始吧。”
赢衍淡淡开口。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在校场上空回荡。
“风!风!大风!”
数千名秦军士卒,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他们开始演练军阵,劈砍刺杀,动作虽因疲惫而略显迟缓,却依旧带着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
赢衍安静地看着,眉头却越发紧皱。
操练完毕。
尘土缓缓落下,校场之上,数千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点将台。
每一个士兵的胸膛都在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他们残旧的衣甲,脸上却带着一丝不屈的倔强。
王贲站在赢衍身侧,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刻手心竟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赢衍微微偏头,仿佛在倾听空气中残留的呼喝与金铁交鸣之声。
“士气可用。”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王贲心中稍松,但下一句话,却让他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外强而中干。”
赢衍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王贲的心头。
“本公子问你。”
“武关将士,每日伙食如何?”
“冬衣棉被,是否充足?”
“伤病袍泽,可有汤药医治?”
一连三问,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尖刀,刺向王贲的软肋。
王贲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艰涩地开口。
“回禀殿下。”
“军中粮草,仅够勉强糊口,多是些粗粝谷物。”
“冬衣……多有破损,夜间寒冷,将士们只能相拥取暖。”
“药材奇缺,伤兵营中,哀嚎之声,日夜不绝。”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苦涩与无奈。
校场之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赢衍轻轻摇头,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如此军伍,如何能战?”
“若无饱饭暖衣,若无伤病得医,纵有天大的忠勇,又能支撑几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殿下!”
一名满脸虬髯的都尉猛地踏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末将等,愿为大秦,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数千将士,齐齐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校场。
他们的眼神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王贲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猛地转身,对着赢衍深深一揖。
“殿下,是末将无能!”
“未能让将士们吃饱穿暖,末将,有罪!”
赢衍并未看他。
他只是伸出手,缓缓解下了身上那件华贵至极的狐裘大氅。
那是一件通体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的狐裘,毛色油光水亮,在微弱的日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华光,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与周围破旧的甲胄、萧瑟的校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将裘袍轻轻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动作不带丝毫烟火气。
“王将军。”
“将此裘袍拿去。”
“换些钱粮,补贴军用。”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王贲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件裘袍,又看向赢衍,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田言那双素来锐利的眸子,此刻也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这件裘袍,怕是能抵得上武关半年的军费了。
“殿下,万万不可!”
王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此乃御赐之物,何其贵重,末将……末将不敢!”
赢衍似乎轻笑了一声。
“本公子还有几处私产,回头一并交予你处置。”
“所得钱财,尽数用于武关将士。”
“噗通!”
“噗通!”
校场之上,数千将士,竟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殿下三思!”
“殿下,我等万不敢受此厚恩!”
他们的声音带着哽咽,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
江玉燕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眸,此刻也微微蹙起,看向赢衍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谢飞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
“殿下,将士们心意已领,这裘袍……”
王贲还想再劝。
赢衍却摆了摆手,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件衣物罢了。”
“与我大秦将士的性命相比,它,一文不值。”
他微微偏头,似乎“看”向了王贲的方向。
“王将军。”
“这是命令。”
王贲虎目圆睁,死死盯着轮椅扶手上那件雪白的狐裘,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位殿下过的是何等日子,他自是有所听闻,怕是这件裘袍便是其身上最为珍贵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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