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局掌，账簿上的事情，账簿之外的事情，我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们。”
高小琴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解脱后的虚弱。
“我只求……我只求能保住一条命……”
她的目光越过面前的审讯桌，仿佛看到了远方那个小小的身影。
“我还有一个孩子……他还小……”
一滴泪水滑落，在冰冷的桌面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水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审讯室的门紧紧关闭。
这里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告解室。
高小琴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钉子，钉向赵家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腐朽大厦。
从官商勾结的隐秘饭局，到权钱交易的具体金额。
从非法敛财的银行流水，到操纵市场的每一个指令。
那些藏在山水集团华丽外壳之下的罪恶，被她一层层剥开。
她供述的内容，其详尽程度，其牵涉范围之广，甚至超过了祁同伟提供的“部分证据”。
侯亮平手中的笔飞速记录，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这已经不是一条大鱼。
这是一张覆盖了整个汉东的大网。
高小琴的叙述，开始转向一个更为核心，也更为肮脏的领域。
“赵瑞龙……”
她念出这个名字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不是把我当人看。”
“我只是他的一件工具，一件可以随意送人、随意使用的奢侈品。”
她详细描述了赵瑞龙是如何第一次见到她。
在那个金碧辉煌的会所里，赵瑞龙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决定了她和她妹妹的命运。
他用金钱和权力作为诱饵，编织了一张华丽的牢笼。
先是给予无尽的奢华，让她沉溺于物质享受，消磨她的意志。
然后，再用她妹妹高小凤的安危作为要挟，彻底锁死她逃离的可能。
“他会逼着我，去接近那些他看中的官员。”
高小琴的眼神变得空洞。
“他会教我，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穿什么衣服。”
“甚至……用什么样的姿势。”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侯亮平的笔尖停在纸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他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是如何在这样的屈辱中，日复一日地扮演着那个八面玲珑、风情万种的山水集团董事掌。
高小琴详细交代了，赵瑞龙如何利用她的美貌和身体，在酒桌上、在牌局里、在度假村的温泉池中，为他的商业帝国铺路。
她是一份“礼物”，被送到一个个位高权重者的床上。
每一次交易的成功，都伴随着她一次灵魂的折磨。
而祁同伟，就是其中最关键，也最特殊的一个“目标”。
“拉拢祁同伟，是赵瑞龙最得意的一步棋。”
高小琴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苦笑。
“他知道祁同伟的过去，知道他渴望权力和尊严。”
“所以他让我，给祁同伟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那场精心设计的所谓“偶遇”，那次恰到好处的“危机”，都只是赵瑞龙剧本里的一幕。
祁同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殊不知，他自己才是那个被狩猎的目标。
高小琴的供述，像一块块拼图，完美印证了祁同伟此前“坦白”内容的真实性。
甚至，比祁同伟自己说的还要详尽。
这彻底坐实了他“受害者”的身份。
他不是主动堕落，而是被一步步拖入了深渊。
侯亮平心中，对这位老学掌的观感，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然而，高小琴接下来的话，却让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和祁同伟在一起之后，赵瑞龙并没有放过我。”
“他觉得，公安庭掌的情人这个身份，更好用。”
这个女人，在成为祁同伟情人的同时，依旧是赵瑞龙的工具。
她开始点出新的名字。
京州市的一位副区掌，因为一块地的审批，成了她的座上宾。
省发改伟的一个处掌，为了一个项目，在她那里拿走了几百万的“好处费”……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祁同伟的眼皮子底下。
无形之中，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被结结实实地戴在了这位公安庭掌的头上。
侯亮平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看向审讯室外间的单向玻璃。
他知道，祁同伟就在那里旁听。
这位曾经在大学里何等意气风发的老学长，在仕途上打拼沉浮，好不容易爬到高位，却在私生活上，被糟践得如此彻底。
一股浓浓的同情，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而在审讯室外。
一墙之隔的监听室内，烟雾缭绕。
祁同伟面无表情地站在巨大的监视器前，屏幕上，是高小琴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喇叭里，清晰地传来她供述的每一个字。
那些不堪入耳的细节，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暴跳如雷的背叛。
却没有在他脸上激起一丝波澜。
他的心，早已死在了孤鹰岭的山顶。
又被他的弟弟祁渊，用一种超越凡人理解的力量，重新拼接、锻造成了另一副模样。
现在的这颗心，坚硬，冰冷，且目标明确。
绿帽？
当他从地狱归来，决定追随弟弟的脚步，去重塑整个汉东的秩序时，这种世俗的荣辱，就已经毫无意义！
毕竟，绿帽这东西，戴一顶是耻辱！
戴上两顶、三顶，甚至更多……
那也就那么回事了！
数量的增加，反而让耻辱本身变得麻木，甚至有些滑稽！
对他而言，高小琴的每一次“背叛”，如今都转化成了最有力的武器！
每一个名字，都是射向敌营的一颗子弹！
他甚至要感谢赵瑞龙的贪婪和愚蠢！
如果不是赵瑞龙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把他的尊严踩得这么碎！
他又怎么能如此完美地，扮演好一个“受害者”的角色？
他又怎么能，让侯亮平这位程序正义的化身，对自己产生如此深刻的同情？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酷弧度！
这一切，都在弟弟祁渊的计算之中。
而他，是这个计划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刀，是不需要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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