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胡同叫城关胡同,我出生的城市叫秦城,是中国北方的一个小城市,人口几十万,冬天很冷很冷,夏天也不凉快,但是因为城市外围挨着海,再热的天,海风一吹呼呼的,把这闷热和闭塞也吹散了很多。
出口就是我们那最繁华的商业街,平时人就多。
马路边全是小商贩,冬天卖糖葫芦烤地瓜,夏天卖冰淇淋冷饮。
过节的时候各种江湖人士也出来了,拿刀扎自己卖金疮药的,一块钱抓奖抽夏利的,总之,除了我没钱买的小缺点,整体还是蛮好的。
往胡同里走有各种小店,剪头发的就三家,价格达到了微妙的平衡,每当我顶着我妈剪的狗啃一样的刘海经过时,总会叨咕一句:你们倒是竞争呀!
再往里走就是一大批亲戚街坊。
胡同中央连着四间房,大爷、老叔、奶奶小姑、最后一家是我家。
大爷老叔家地基高大,奶奶家是一间小屋。
我家,怎么说呢,外面看着还行,里面真的是乱七八糟,这种乱让我对无序深恶痛绝,以至于长大之后痴迷于各种断舍离,除了金钱我来者不拒,其他都很难进我家门,念我必胜口诀:退、退、退!
对面是张家、王家、谢家、赵家“四大家族”,胡同深深有许多故事,小时候甚至是我全部的喜怒哀乐,现在我不认识任何一个邻居,时间像流水一样,把记忆的鹅卵石压在了我大脑的深处,午夜梦回,我又变成了那个小小的、小小的小女孩,穿过长长的胡同,在街坊邻居的目光中穿过,幻想着长大以后衣锦还乡“Gucci、Gucci、Prada”闪亮登场,一举成为胡同首富。
小时候我就想征服胡同所有小朋友,让他们对我俯首帖耳。
不要小看这个理想,在上小学之前,我指挥过我们一胡同的小孩,比我大的也有,打得过就打服,打不过就靠智取。
怎么智取呢,主要受当时一部香港电视剧的启发----《胜者为王》,当时火遍了我们那个小城的所有街道,连我们胡同中间的小茶馆都偷偷摸摸支起了好多扑克局麻将摊,我们小朋友们就捡大人们玩剩的旧扑克牌,玩起了开赌场的游戏。
我模仿电视里的剧情结合茶馆里的牌局,设计各种降级版游戏规则,比大小、金钩钓鱼、抽对子等等,结合我还抽水,使得我的筹码越来越多,我用筹码当钱,收服了一众小弟。
不过,胡同里的小白富美们始终不太服气我,因为她们主要玩过家家,抱着洋娃娃,各种换装,因为我一个也没有,我装作不屑一顾。
首当其冲是我大爷李寒雨家的堂姐李雪花。
对,就是她白白胖胖像个大洋娃娃。
比我大一岁,没有高但是比我壮,老想给我来个泰山压顶,我虽然瘦的像个麻杆,可是大腿肌肉扎实,我抱着边打边退的策略,倒也没让她占过大便宜。
基于白富美们不服我,我便想出办法精神恐吓她们,主要靠我三寸不烂之舌,讲故事,譬如我把从收音机里听到的情节结合我的想象给胡同里的小朋友讲恐怖故事。
我记得当时给他们讲过一个恐怖故事,巅峰记录是吓得整个胡同小朋友晚上不敢睡觉。
故事我现在还记得,叫《小朋友的梦》:
“主角叫春雪花,是一个胖胖的小姑娘,她喜欢吃毛蛋,每天吃每天吃,在她吃了100个毛蛋之后的一个晚上,她撑的直打嗝。
一边打嗝一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春雪花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到处都是毛蛋的沙漠里。
地上铺满了毛蛋,动来动去,好像里面的小鸡要复活了一样。
她很害怕,赶快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有人吗,这里有人吗。
这时候,从远处来了一个黑色的马车,叮叮当、叮叮当,马车上还挂着各种铃铛。
随着铃铛声由远及近,马车来到了春雪花的身边时,噶吱一声停下了。
赶车的人是一个大婶,黑黑胖胖的,嘴边还长着一颗带毛的黑痣。
她低下头,低声问春雪花:小朋友,上面还有最后一个位置,你上来吗,你上来吗......
说完冲着春雪花嘿嘿的笑了起来。
春雪花刚要上去,忽然发现这个马车上有一个大大的‘祭’字”。
“灵车,这是一个灵车”!
我大声地喊了出来,周围的小朋友被我吓的一脸惊恐,不过我把它解读成一脸崇拜。
清了清嗓子,接着讲:
“春雪花一下子被惊醒,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很开心,原来是虚惊一场。
几天后,春雪花去城里的唯一一个商场----花园商场里去玩,想搭乘电梯到顶楼去买孜然味的毛鸡蛋大串串。
来到门口,电梯门缓缓的打开了。
春雪花发现电梯内挤满了人,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挤上去。
这时电梯内有一个人转过了身。
她问雪春花:小朋友,上面还有最后一个位置,你上来吗,你上来吗......
雪春花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她抬头仔细看了看这个人的模样,黑黑的,胖胖的,怎么有点眼熟。
再定睛一看,嘴巴旁边还有一个黑黑的大痣,上面长了几根毛。
这不是之前梦里的大婶吗,雪春花嗷的一声转身就跑了。
随后电梯门关闭。
不一会儿,跑到商场门口的春雪花便听到一声巨响”。
我讲到关键处,停住了,看到小朋友们全都一脸疑惑,期待的看着我。
我低声说:“原来是是电梯发生事故,从顶楼坠落,电梯内乘客无一生还,全都死了”。
这下,他们的脸上全都露出了惊悚的神色。
尤其是李雪花,带头嗷的一嗓子哇哇大哭。
她边哭边指着我喊:“你吓唬我,我再也不吃毛鸡蛋了,我再也不吃毛鸡蛋了”。
我哈哈大笑,活该,谁让你狂炫毛鸡蛋,吃的嘴巴流油,一口也不给我,你来我家,我还请你吃我家的炒花生呢。
从此以后,我听说李雪花再也没吃过毛鸡蛋。
我老叔李平明的小男孩比我小两岁,叫李家宝,大大的头,几根黄毛稀稀疏疏,小小的身子,像个小萝卜头。
笑起来眼睛眯缝着,他真的崇拜我,“归归姐,你讲的真好听,归归姐,这是你自己编的吗”。
“那当然,我要编好多好多故事,慢慢讲给你听,你要怎么报答我”。
“归归姐,我要把我的健力宝都给你喝”。
在我信誓旦旦的承诺下,家宝珍藏的健力宝一大半都喝到了我的肚子里。
家宝是我的跟屁虫,我和家宝都是独生子。
大爷家除了雪花外还有个大儿子叫李栋梁,本来想再拼个儿子,所以小时候寄养在老宅的村里三大娘家(我爷爷的三妹妹),躲过了计划生育,这才有了妹妹李雪花。
李栋梁比我大三岁,和雪花一样白白胖胖,平时不和我们一起玩,偶尔家庭聚会的时候惹他不高兴就会欺负我们。
我跑的快,家宝跑的慢,有时就被李栋梁抓住揍得哇哇哭,想起我喝了家宝不少健力宝,良心稍微有点过不去,又跑回去从后面偷袭李栋梁。
趁他重心不稳时猛踹他的屁股,拉起家宝就跑,等李栋梁快追上来的时候,再扬起一把事先藏在裤兜里的沙子,迷他的眼,因为他胖耐力也不行,这才得以脱身。
等着瞧,早晚我要把你们都收了,我默默憋着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