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刺破暮色时,顾南倾仍攥着那封被反复摩挲边角的信。纸页上沈知远工整的字迹早已烙印在眼底——“每天最期待的,是转头就能看见你低头写笔记的侧脸”“你解化学题时咬笔的样子,比任何公式都生动”,那些含蓄又炽热的字句,让她在闷热的教室里无端泛起凉意,仿佛梧桐叶的碎影正簌簌落在后颈。
“南倾,你脸色好红,发烧了吗?”林小满伸手探她额头,惊得她迅速将信塞进习题册夹层。少女的心思比九月的蝉鸣更慌乱,她胡乱摇头,却在抬头时撞进教室后门那双清冽的眼睛。
沈知远倚着门框,手中还握着未开封的牛奶盒。他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他耳尖肉眼可见地红透,转身时甚至碰倒了门边的清洁工具桶,哐当声响让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沈知远今天怎么回事?”前排男生哄笑,“平时解题手都不抖,现在拿个拖把倒笨手笨脚的。”
顾南倾咬住下唇,低头假装翻书,却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想起信里那句“每次和你说话,都要在心里演练十遍措辞”,此刻终于懂得,原来心动是双向的共振,能让素来冷静的年级第一也方寸大乱。
接下来的日子里,教室后排悄然滋生出隐秘的默契。沈知远会在早自习时将温热的豆浆放在她桌上,用草稿纸写“顺路买的,不喝就浪费了”;顾南倾则在他体育课回来时,默默把纸巾盒往他那边推半寸。两人谁都没再提那封信,却在习题册的你来我往中,将心事折成纸飞机,乘着解题的间隙轻盈传递。
变故发生在月考后的傍晚。顾南倾抱着全班试卷往办公室走,转角处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教导主任的办公室虚掩着门,沈知远清越的嗓音混着翻书声传来:“保送名额我决定放弃了。”
“胡闹!”教导主任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清北数学系破格录取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顾南倾的手指骤然收紧,试卷边角在掌心揉出褶皱。透过门缝,她看见沈知远垂眸盯着地面,夕阳给他的睫毛镀上金边:“我想参加高考,和大家一起填志愿。”
“一起”两个字像根细针,精准刺中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走廊尽头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顾南倾后退半步,却不慎踢翻了墙角的水桶。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屋内的人,门被猛地推开,沈知远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都听见了?”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南倾慌乱摇头,试卷散落一地。沈知远蹲下身帮她捡拾,指尖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面上相触的刹那,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教导主任狐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顾南倾只觉喉头发紧,憋出一句:“我、我只是来送试卷。”
那天的晚霞格外浓烈,将整个校园染成血色。顾南倾逃也似的跑向操场,却在跑道边撞见抱着篮球的沈知远。少年额发被汗水浸湿,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我本来打算高考后再说的。”他从书包里掏出本崭新的习题册,封面贴着便利贴——“给最聪明的顾同学”,“但现在,我怕来不及了。”
习题册翻开,夹着张手绘的地图。密密麻麻的标记从校门口延伸到教学楼,每个点都配着小字:“这里是你第一次帮我捡笔的地方”“这天下雨,你把伞借给了没带雨具的我”“那天你穿了白裙子,像从梧桐树上飘落的云”。最后一页画着两个并肩的小人,前方标注着“清大化学系”。
“我不想去没有你的未来。”沈知远的声音混着风,却字字清晰。他身后的篮球架在暮色中拉出长长的影子,将两人笼罩其中,“保送名额可以不要,但你...我不想错过。”
顾南倾的眼眶突然发烫。她想起这些日子里,他假装不经意地出现在放学路上,在她被难题困住时“恰好”翻出相似例题,还有每次她抬头时,总能撞上他迅速移开的目光。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笨拙又温柔的靠近,都是少年在为奔赴同一个未来铺路。
“可是...”她攥紧习题册,“如果因为我耽误你的前程...”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沈知远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灼烧着心脏,“而且,”他突然笑了,露出虎牙,“以你的成绩,说不定最后是我追着你跑。”
晚自习的预备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这场隐秘的告白。沈知远将习题册塞进她怀里,转身跑向教室,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像振翅欲飞的蝶。顾南倾抱着习题册站在原地,直到凉意爬上指尖才惊觉,掌心不知何时已沁满汗水,洇湿了习题册扉页的那句“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
这场双向奔赴的暗恋,终于在梧桐叶即将落尽的时节,长出了第一簇嫩芽。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