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九咧了嘴,望着鲁飞飞,笑得眯起了眼,也举起了大拇指。
周锦绣依旧一本正经:“和你爹说,我们是西北来的。京城是我亲戚家。”
“西北?在哪里?”
鲁飞飞好奇,热切地望着周锦绣。
“你莫费劲了。西北也好,京城也罢,都请回吧。”
鲁夫子板着脸,再次出声赶人。
“你这夫子,想得忒多。不过是叫你帮我看几篇文章罢了,再寻常不过,又没有叫你帮我捉刀,这般推三阻四。再说,我又不是不付银子,赚钱还要分哪里的人?我看,是你自己想多了。”
周锦绣一串话未说完,就看老头子瞪着他,似乎要骂人,又不知道如何骂。
他鲁夫子,即使生气,也骂不出难听的话来。眼前这人,似乎几句斥责的话,根本没什么用。
周锦绣自掇了张小凳子在那桂花树下坐下,顺手拿过一旁的鸡毛掸子,去揪那颤颤的鸡毛,揪一朵,吹起,飘落,再去揪另一朵,一派自得:“我本不想来的,我姐姐偏要我来。说什么夫子的学问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比,还说我姐夫也是对你赞赏有加。那我就来了,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啊!想那孔圣人弟子三千,凡登门求学的,都尽心教导,你这学问与圣人比如何我不知道,但架子定是比他大。也是,夫子教过我姐夫,那可是太子,自然看不上我们这等寻常小民了。所以,挑学生就挑学生,明说就是嘛,何必拐着弯找借口,虚伪。”
梅九张着嘴,论毒舌,周锦绣气死人不偿命,他排第一,没人排第二。也就他梅九,自小脸皮超厚,心脏强悍,什么难听话,都是过眼云烟,飘过就散。周锦绣怎么损他,他都当听不见。可这鲁夫子.....
鲁夫子死死瞪着周锦绣,然后,眼睛一翻,直挺挺地撅过去了。
鲁飞飞吓得张嘴哭了起来,像个孩童。
那婆子张着手跑过来,只一眼,就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夫子啊,夫子啊。”
声音凄厉,犹如嚎丧。
周锦绣早蹿了过去,招呼梅九和双瑞,几人合力把夫子给抬到了屋子里板床上,又是按人中,又是揉捏,一通忙乎,终于“噫”地一声,睁眼。
“夫子?”
周锦绣忙叫道,咧开了嘴,吓他一跳,醒了就好。
鲁夫子又闭眼。
然后任怎么叫,再不肯睁开。
“出去!”
那婆子就抓了角落里的大扫把,霍霍地赶人,周锦绣跳脚,婆子愈发勇猛,鲁飞飞见了直拍手,也抓了扫把来助攻。
三人被二把乱舞的扫帚一直扫到院门。
“走吧。”
梅九拉周锦绣,脸上热汗直流,他使劲抻了抻脖子,这俩个,还真打。
周锦绣琢磨着这老夫子,怎么几句话也能昏过去?这气性也忒大了点。
他挪到门口,又顿住,解下荷包扔给那婆子:“给你家夫子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太虚了,真是。”
然后就转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婆子见他们走了,忙捧着那钱袋子回到屋里。
见夫子已睁眼,忙把方才周锦绣的话一字不落地又学了一遍,双手奉上那个袋子。
“混帐!”
鲁夫子骂道,抓过那荷包,倒出,金豆子,闪闪发光,骨碌碌滚了满席。
.......
巷子悠长,梅九问周锦绣接下来去哪里?说反正出都出来了,干脆玩二日再走。待会儿找个客栈住下,顺便打听一下,附近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周锦绣正要说话。
身后门里跑出一个大个子:“叫你们回去呢。”
鲁飞飞嘿嘿笑着。
周锦绣的脸一下就舒展开来,他一把搂住鲁飞飞宽厚的肩膀,亲亲热热地:“小飞飞,你爹说的?没有骗哥哥我?”
“俺不骗人,骗人爹会打。”
鲁飞飞猛摇头。
“走勒。”
周锦绣放开他,往回走。
梅九拉住双瑞,不死心地:“打个赌,我赌那老头是想折磨你家公子,出口恶气。”
双瑞:“我赌,是我家公子的一片真心感动了夫子。”
方才公子那一袋金子可不少。三十来颗蚕豆大小的金豆,铸成一样大小,放在荷包里方便携带。公子方才解了下来,全都扔了过去.
不过,鲁夫子肯定不是为了钱。双瑞想,鲁夫子可是名士,是清流,不能像他们公子那般俗气,他们公子喜欢用银子砸人,他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夫子定是看到了公子的诚意,毕竟,他们都走了,还扔一袋金子,这诚意可是十成十的。
一个时辰后。
桂花树下支了一张小方桌,桌边围了四人。
梅九与双瑞左右开工,吃得一嘴油滋滋地,都来不及擦一下。
香,太香了。
没想到这婆子的手艺竟如此好,一个土砂锅就把一只鸭子炖得这般香滑,比那品香楼的炖鸭好吃多了,让梅九这个号称京城第一吃货也是啧啧称赞。
错眼间,见鲁飞飞去夹一个鸭翅,忙筷子一转,挑了一块肉:“飞飞,你吃这个,这个肉最灵活,吃了机灵。”
鲁飞飞瞥了一眼那只鸭屁股,笑嘻嘻地接过来,然后依旧抓了翅膀,啃起来。
梅九垮眉,敢情这鲁飞飞不傻啊!
而对面的鲁夫子,端着一小盅酒,摇头晃脑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婆子过来,端上了一小盏炒花生,特特摆在鲁夫子面前。
梅九伸脖子瞧一眼,不就是花生米么?小气。方才那婆子拿了金豆子去外面买吃食,就买了这些,这鸭子还是自家养的,真抠门......
一旁的屋内。
周锦绣双手托腮,凝思苦想,眉头都要拧出麻花来。
鲁夫子限他一个时辰,写出一篇精妙绝伦的文章来,并说不满意,重写⋯⋯他已经是写第二篇了。
“写吧。耍嘴皮子功夫没用,手底下见真章。”
夫子很是鄙夷地说。然后,周锦绣就一直坐在窗下桌案前,听着外面大呼小叫地抢肉吃。
“不就是鸭子吗?有什么好吃的?”
周锦绣嫌弃地想。
可是,肚子是真的饿了,这已过晌午,他也饿了。肚子空空,还要作文章,这是虐待啊.......
可是,他不敢再唧唧歪歪了,好不容易,这老头松口了,饿就饿吧,一顿不吃,也死不了人。
这老头就是存心报复,明晃晃地都写在脸上呢。这是把以前国子监里罚学生那一套都用在了他身上呢。
周锦绣怨怼,手下不停。马上要殿试了,是得抓紧了。
周锦绣一行人在鲁夫子那里住了下来,周锦绣日日研磨文章,苦不堪言。梅九同双瑞日日逛街,把榆县那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顺道弄些中意的吃食回来,让那婆子变着法子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