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说你什么好。”
谢栖梧有些无奈。小五总是这样，似乎从来都不知道“累”为何感受。
空中的青莲在停止下雨后便逐渐缩小成一片小小的莲叶，朝着学院门口飘来，最后围绕在谢栖梧身边转圈圈，仿佛在告诉她：“主人，看我看我！”
“小五，这……？”
墨桑抬眼看了一下那片莲叶，认出了它。
不知为何，小青莲突然间有点怂，躲到了谢栖梧的背后。
墨桑收回目光：“收下吧。毕竟是圣莲。”
谢栖梧这才没有犹豫，将右手掌心摊开，莲叶便顺势落在了上面：“也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石像会变成活物，但这小家伙一看就知道是有灵性的，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青莲似是听懂了她的话，莲叶尖尖处，随风微动，挠着凰女的掌心表示自己的喜爱。
国师府内，被雷劈后的应玄刚刚调理好自己的身体后便从弟子那里知晓了学院后续的消息，瞬间被气笑了。
“好一个一人跪，全院陪。墨桑啊墨桑，当真是本尊又小瞧了你一次。”
连罚个跪都是个不吃亏的主。
应玄有些无力，他怕再跟墨桑计较下去，怕是他先会被气死。
罢了罢了，再跪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还是让她起来吧。
另一边，接到师父口令的谢栖梧开心不已：“太好了，小五，你可以起来了！我扶你。”
谢栖梧连忙将墨桑扶起，小墨桑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部位，疼倒不至于，就是跪的时间太久了，有些酸，以至于走路踉踉跄跄的。
“别多说，我回去给你上药。还有，今日入院仪式你没有去，错过了许多，回头我讲给你听。”
“好。”
小墨桑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她的体质有些特殊，典型的当时无感事后爆发类型，罚跪的时候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但一旦结束起身之后，简直就是要多酸爽有多酸爽。她现在，真心不想说话，只想好好休息。
被栖梧带回了国师府，墨桑直接倒头就睡，上好了药，谢栖梧又照顾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离开。
可到了夜间，墨桑却是发起了高烧，不是因为身子骨脆弱，而是因为她陷入梦魇之中了。
——青衍端。飞升端顶。
天雷滚滚，整个青衍端的上空，于白日之间灰蒙蒙的一片，死气沉沉，一如它往日的结局。一道道粗壮又迅如飞剑的闪电直接劈在了端顶的断崖之上，毫不客气。雷电迅猛，即便有阵法结界的守护，崖边远处的一排排树木依旧会随风受到波及，虽无雨点，却也做出了“穿林打叶”之声。
谢栖梧立于飞升阵法之中，不断接受雷电的洗礼。千百年来的希望寄托于她一人身上。所有人愿她渡劫成功。
第十次雷劫结束后，凰女身上已全部都是鲜血，不过，她感觉自己还有余力撑下去。
第十一道雷劫骤然开始，却不想，一道极为不友好的声音突然传来：“凰女，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谢栖梧被迫睁眼正視着眼前的一群黑衣人，一双凤眸布满鲜红的血丝，吐出一口血来：“滚！”
二十多人的阵仗如打家劫舍般杀上了青衍端，生擒了一众师长学子，为的就是今日。
被骂了，黑衣人也不恼，只是眸中快速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兴奋与疯狂，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当真是让他们热血沸腾，黑衣首领更是揶揄出声：“别着急呀，我给你带了份礼物。带上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拍了拍手，青衍端的所有人，大到学院院长，小到外院打扫的弟子，此时均无力地被捆绑住，一捆接一捆地被送了上来。很快，整个青衍端端顶就被塞满了人。近千名师生弟子如干柴般任人摆布，首领却很满意他的手下如同上菜一般的姿势。
当然，还有一道美味，要等会儿才能出来。
看着众人那受尽屈辱般的姿势，谢栖梧咬牙切齿道：“无耻至极！你们寒霜境就不怕遭报应吗？！”
仗着自己是阙灵大陆的人，肆意跑到青衍下界来胡作非为，当真是欺人太甚！
“报应？哈。凰女，开什么玩笑，报应这种东西，可全都由我们老尊主承担了！”
想到老尊主以身献祭，就是为了打开寒霜境通往青衍下届的一条通道，还是不受约束的那种，黑衣首领瞬间肃然起敬。
“黑毛贼，无耻！”
青衍端的弟子有些是清醒但是却是无力的。一个个用着最难听的话语控诉着眼前的这二十多人。骂的最狠的当属连纵。
当然，他的话，黑衣首领完全不在意。
“要我说，这破下届是真的弱，修炼数十载，却在我们手下连半招都过不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全被我们给拿下了。说白了，青衍端就是个笑话，能打的，也就只有一个。”
此话一出，谢栖梧顿生不好的预感：“小五……你们把小五怎么了？！”
“小五？应该是五公主吧。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位。正好，也让凰女见识见识。”
首领拍了拍手，很快，这最后一道佳肴便被呈了上来。
等人送上来之际，谢栖梧彻底红了眼：“小五！”
墨桑此时听不到。因为今日是谢栖梧的飞升时日，青衍端师生怕她借机生事，取代凰女，想要给她喂药废了她的功力，她不肯，便是有人催动了忠情蛊，趁她不备强行喂了进去。
只是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她被喂药不到半个时辰，寒霜境的二十多人便从御兽林那边一路杀了过来。
这下青衍端的众师生们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了她这个十二重巅峰的人在前面扛着，他们连求援信号都来不及发出去。
可墨桑知道，即便发了出去，也无济于事，那样只会死更多的人。
玄者对上上界的灵者毫无招架之力，击飞，喂药，捆绑，一番操作下来，不到半个时辰，二十多人的阵仗便已完胜。而墨桑自己，被人扔了一块信号烟筒过来，本意是想让她拉一把，可她墨桑记仇，也知晓这东西无用，便把烟筒给扔掉了。她和黑衣人中的其中几人过了十几招，终究因为玄力丧失不敌，晕了过去。
“放了他们。”
“放人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们这下届实在是太弱，我也不感兴趣。但是凰女你，可就不一样了。”
“你想怎样？”
“很简单，你自毁元丹，我放其一。”
老尊主曾为寒霜境算过一卦，预测到了谢栖梧很有可能改变阙灵大陆的格局，从而对他们寒霜境不利，所以宁愿献祭也要打破上下界的最强禁制，送他们前往下届亲自毁了这位天才。
一位十二重巅峰灵者自爆元神，在阙灵大陆引起的波动可谓是极大，甚至直接暴露了寒霜境的位置。但无人知晓，这位灵者，究竟为何自爆。
做了这么大的牺牲，要是还完不成老尊主交代的任务，他们干脆一同去死算了。
所以，老尊主的命，就让谢栖梧来偿好了。
至于另外一位，他们另有打算。
一听这是场必死局，青衍端的众人很快便反应过来，纷纷制止。
“凰女不可！”
“是啊栖梧，不用管我们，这就是个死局，你一定要成功！不用管我们的死活！”
“闭嘴！”首领被念叨着听烦了。一道封口诀打了过去，继续威胁道：“凰女，你可要想清楚了。倘若青衍端的这些天才们一朝一夕就被灭亡了，那么不日，我们就会攻打青衍大陆。怎么，诸位先生难道还想用这青衍大陆的天下苍生之命来为你们陪葬？”
“你……无耻！”
“哈。无耻又怎样？谁让你们都是废物？凰女，你的元丹，今日是毁定了。既然知道了结局，倒不如二选其一吧。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选择，是救一人，还是救天下？是救从小与你感情深厚的五公主殿下，还是救青衍大陆的未来，你自己选。”
谢栖梧此时觉得心好累。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
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师父在修为上对她们二人这么严厉。师父说的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还是太弱了。
第十一道雷劫已然劈下，少女再次吐出一口血来，浑身狼狈不堪。飞升雷劫还剩两道，然而剩下的这两道，已经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了。
谢栖梧看向左右两侧，笑出了眼泪，却是无尽的心酸——这是逼她在一人与天下之间作出抉择。
她走下了顶端。放弃了飞升的机会。
青衍端顶，飞升阵法一旦开启，除非渡劫之人自愿放弃，否则是生是死，皆由天定。
“凰女！！！”众人急红了眼，眼睁睁地看着她朝五公主那边走去。
“栖梧怎么会……？！”
连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凰女她……竟然会选择五公主！
他想再说什么，被捆绑在一块的墨承彥一把止住。
“殿下！”
连纵甩头看他，当真是不甘心。
真的不管吗？！难道在凰女心中，天下苍生真的比不过双生厄运吗？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墨承彦侧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墨桑后回过头来，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真后悔……没能早日杀掉你……
难怪世人都说，厄运之体，谁碰谁倒霉。不过就是给墨桑喂了个药，结果……却把他们自己逼到了绝境。
这场死局，无解。谢栖梧若选择飞升，亡的会是青衍大陆，若自毁元丹救墨桑，墨桑便能不费吹灰之力顶替凰女的身份与地位。可若是自毁元丹救他们，墨桑一死，栖梧会恨死天下所有人，必生心魔！莫说未来，只怕是永远都渡不了飞升雷劫，相当于与废人无异。
实力悬殊，他们根本就打不过对方，也逃不掉。纵观这三个结局，也就只有第二个，是最好的选择了。
尽管……会让他们这些年所布置的一切，都为他人做了嫁衣。可时至今日，他们无能为力。
就是不知，今日这番场景，是否也在墨桑算计的范围之内。
“怎么，凰女这是选择好了？”
谢栖梧走到离墨桑不远处的位置近距离看着她。这具一模一样的身体同她一样满是伤痕。这些年来，想起了小五陪她一起走过的日子，她不是傻子。
“我不信这是小五。你让她醒过来，同我说话。”
首领看了一眼手中的人，不屑地笑了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行吧，就让她同你说说话，来人，把她弄醒。”
手下很快上前喂了墨桑一颗丹药。不多时，她便悠悠转醒。
“小五！”
“墨桑！你还敢醒过来？！”
连纵的情绪有些激动，碍于身体动弹不得，只得开口发泄情绪：“都是因为你，我们才会被困此局！让你求援你却直接扔了信号，如今栖梧要自毁元丹救你，你说，这一切是不是你算计好的？你说？你说啊！”
吵。
这是墨桑的第一想法。发生了什么？这是哪里？今日是栖梧飞升之日，她和青衍端众人遭上界大陆的黑衣人袭击，实力悬殊，她又被灌了药，根本就打不过，他们好像被带到了青衍端端顶，逼栖梧就范。
等等！飞升之日？！不好！
在谢栖梧开口作出选择之际，墨桑很想睁开眼睛，告诉她不要选错，却感觉到自己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她有些急了。
不要——不要救我，救他们！否则所有人都会死！不要救我！
“不要……”
墨桑满头是汗。
床边坐着的应玄见此，左手已经先思绪一步靠近了她的额头，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停在了半空中。
本想测试一下她发烧的程度，最终还是没能触碰下去，随即左手在额头上空一挥，再次探查起墨桑的记忆来。
然而很遗憾，这一次，他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哪怕墨桑还在梦魇中，他都看不到她的梦。
不要？
到底……不要什么？
经应玄的这一探查，墨桑的梦境立刻就变了，四周成为了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应劫的雷声，也没有咄咄逼人的声音，更没有血迹，只有一片空白与安静。
梦中，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柔软白云，墨桑松了口气。
应玄又一次将她拉出了梦魇。
烧很快退去，应玄再一次扑空，心有不甘。早知道，就不这么心急了。每一次他的探查，似乎都能让她安静下来。可若就着墨桑继续烧下去，怕是烧坏了脑子，某人就又要跟他闹头疼了。
应玄起身，看了安静下来的墨桑一眼，万般无奈。负手离开，打开房门，便看见了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师父，怎么样？小五没事了吧？”
国师还在生气中，有点不太想搭理她：“无碍，一早起来便好了。”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师父，你以后可千万不要这么罚小五了。小五再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她靠玄力撑着，虽说没淋雨，但怕是玄力透支了。她本就是事后才爆发的类型，你这样罚她，她不晕才怪！幸亏我发现的早，不然，有师父你好受的。”
“行了，折腾了大半夜，早些休息。墨桑无事，不必再守着她。明日开始，你们便不常待在国师府了，学院内，虽不修练玄力，但也不可放松。记住了吗？”
“是。师父你也早些休息，我收拾一下就去睡。”
伸着脑袋确认应玄远去了，谢栖梧这才一溜烟地进了墨桑的房间，关好了房门，随即躺在了墨桑床上睡下。
在小五的问题上，她才不信师父呢。小五现如今身体脆弱，要是再发烧可就不好了，她得看着点。
院门墙外，国师负手而立，待一切动静消失之际，他一边摇了摇头一边叹了口气，快速离开了。
以后说什么，都得离这个怪胎远点。让她罚个跪，害他挨雷劈。这到底是在折磨墨桑，还是在折磨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