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林斌赶到了贝壳岛。现在生意难做,好不容易有个王海邦,他可不会错过。摇摇晃晃过了浮桥,就见贝壳岛海鲜楼的大门半开半闭。
王海邦的客人,都是近中午来的,从中午,一直营业到夜里两三点,早上不营业。但今天一来是在等富林斌,二来是大娘的死让他心有戚戚,王海邦很早就到店里了。他一个人,在店里收拾。
富林斌推门进去,王海邦还在东摸西摸。见是富林斌,王海邦把擦桌子的毛巾随意搭在椅子上。富林斌先向王海邦道了节哀,“哎呦,邦哥,大娘的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不然我也去送送。”
“大娘走得很快,上午我接到电话赶过去,晚上就走了。”王海邦说。
他把贝英巧临终前情形大致说了一下,还说了她准备海葬的事。说的富林斌啧啧称赞,说大娘真是不得了,思想境界高。
“大娘这一辈子都照顾我们。她走了,也不想麻烦我们。但我们做小辈的,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该办的丧饭,还要办的。你门路多,东西拿来实惠,我想就找你帮忙了。”王海邦说。
听王海邦这么说,富林斌赶紧顺着他的话,“那是自然,大娘一辈子不容易。走了,钱不钱的,无所谓的。总要让她风风光光的,不要让人说闲话。邦哥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我会给你办妥当的。”
王海邦点头。这么点简单的事,任谁都能办妥当的。
富林斌此来,可不是单领这么一点活的。他见王海邦不说话,就自己贴上去,问:“大娘的海葬仪式,是养老院那边包办的吗?”
听到这话,王海邦愣了一下。他不太明白富林斌的意思。海葬仪式么,童庆祝说他会安排,自然就是养老院包办了。
“如果是养老院包办,那你这边就办一个丧饭,也花不了什么钱。”富林斌说,“他们那边,也就租船费多一点,我参加过这种仪式的,搭台也很简单。简简单单,就把老人送走了,家属也不麻烦,挺好的。”
王海邦听了这话,明显就不对劲了。他把抹布往桌上一放,说:“他们答应过我们的,到时候会风风光光办一场。”
“老兄,什么叫风光啊。有音箱有话筒有领导,不就是风光了。那花圈摆多少、租什么样的船、请不请礼乐队,这里头,也有讲究。”富林斌说。他明明比富林斌小好几年,偏偏小孩说大人话,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得王海邦脸色凝重起来。
他们和养老院也是签过委托书的。不过委托书里,只讲了委托养老院操办海葬仪式,并没有讲仪式的规格。那时候,他们也是沉浸在失去大娘的悲痛里了,竟没有人多想一步,在委托书里写明细节。按照富林斌所说,简单的仪式也是仪式。可要是真简简单单办了,场面冷冷清清的,他该怎么向大娘、向村里人交待呢?
“幸福养老院那个样子,我们是知道的,它本来就是一家民办养老院,这几年日子苦兮兮的。童庆祝怎么舍得出钱呢,一定是节俭办办算了。”富林斌说。
说完,他赶紧补了一句:“抱歉抱歉,我多嘴了,你们定了的事,我真是不该多说。对了,我女朋友的包在哪里?”
王海邦正听在兴头上,当时就拉住了他,说:“兄弟,你年纪比我轻,但想事情却比我周到。我是没碰到过这种事情,也没有经验。当时大娘去世,听养老院说可以办海葬仪式,也没多想,就签委托书了。要是冷冷清清的,那是不成的。”
富林斌说:“办仪式嘛,还是要给养老院办的。毕竟它背后是政府嘛,它能请来领导,我们请不来。但他们是舍不得花钱的,有时候花钱也不方便,这就要家属自己多留心了。”
王海邦不语,听富林斌说下去。富林斌继续说:“比如花圈,按照养老院节俭绿色的原则,他们才不会给你摆呢。但我们家属可以自己买啊。还有出海的船,我们也可以自己提要求。当然,一分钱一分货,这里面有一个差价,就要家属自己出了。”
“这是自然的。”王海邦这时候算有点明白,富林斌为什么绕一个大圈讲海葬了。人家果然是做生意的料子,早在这里等着,准备在大娘丧事上,掺合上一脚呢。他心里虽有点不高兴富林斌的精明算计,但话说回来,富林斌讲的也确实在理。
“看来,我还得找我姑姑他们再商量一下。”王海邦说。他绝不能让大娘冷冷清清地海葬。一来他心里过意不去,二来海葬毕竟是新鲜事,不把该花的钱花了,他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自己想到什么说什么。”富林斌说,“邦哥,这样吧,我们也是老朋友了。我回去也想想,怎么把大娘的事,弄得风光隆重一点。回头我弄一个策划方案给你,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富林斌听他说方案,知道他肯定早有打算。他也不去说破,只说:“也行,那你去弄吧。”
两人谈定了正事。王海邦圆滚滚的身体,才滚到了柜台里,从底下拿出那个粉红色的女包,把它放在柜台上,“你看看,这是你女朋友留下的包吗?”
富林斌不用接过来,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贝婕的包。
富林斌在王海邦的注视下打开包,翻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又把照片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末了,才把照片塞到自己的口袋里,重新合上包。
贝婕一直背这个包。现在她把包留在了贝壳岛,人却不回来取。
他给贝婕打电话,电话提示关机。
“妈的,电话也关机。”富林斌骂了一句。
“吵架了?”王海邦问。
“女人,麻烦得很。”富林斌说。
“和气生财嘛。”王海邦说,“我们做生意的,该让就让,该笑就笑,也就没事了。”
“我说,我们做生意的,还是要和政府搞好关系,跟着政府有肉吃嘛。”富林斌忍不住,又跟王海邦说他的生意经,“你老兄这样的场面,完全可以跟政府合作,再做大一点的。”
王海邦笑笑。对经营,他有自己的原则,狗有狗道猫有猫道,他实在没有必要和富林斌多费唇舌。他犹豫的是,要不要把陈金枝和后厨见到贝婕时的情形,转述给富林斌。正犹豫间,后厨王多杰进店来了。
王多杰进店,斜着眼看富林斌,猛地来了一句:“你还在这里站着,要出人命喽。”
有王多杰这话,王海邦顺便就把陈金枝讲的贝婕情况,也告诉了他。
富林斌本就被王多杰的话吓了一跳,又听了贝婕失踪前的事,心里毛毛的。他玩归玩,虽不想给贝婕结果,但也不想就此沾上人命。
“邦哥,这是怎么说呢?我想不至于吧?”富林斌看着王海邦,“我对她怎么样,你是知道的。”
王海邦赶紧继续擦桌子。他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昧着良心表态。
“我看看你,最近都不太顺。可能还会有事。”王多杰说,“搞不好还有牢狱之灾。”
“不是吧,杰哥,你可别吓我。我可是良民,著名三好学生。”富林斌心里发毛。他曾经是贝壳岛的常客,知道这位王多杰,是个能掐会算的主。他不是那种迷信的人,但有时也不敢不信。尤其是对眼前这位王多杰。
富林斌是亲身验证过他本事的。有一次,他把钱包丢了,在贝壳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王多杰过来一看,随口问了两句,就说,不用找了,你回去吧。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你到浮云大桥靠北的桥头坐着,有人给你送过来。
当时富林斌还不信。王多杰就跟他打赌,要是他到浮云大桥桥头坐到四点,还没找回钱包。王多杰就给他五百块钱,要是找回钱包,他赔给王多杰一千。
富林斌将信将疑,真到浮云大桥靠北的桥头坐着,到了两点五十,果然,见到一条秃尾巴狗,叼着一个钱包,晃晃悠悠从他面前路过。富林斌当场就傻了。回到贝壳岛,富林斌心甘情愿输给他一千块钱。
现在王多杰又说起贝婕的事,富林斌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又看看王多杰,整个人木木的。
王多杰斜着眼睛,冷冰冰说:“我看那小姑娘,脸上晦气得很。多半是不想活了,算不算都是这个结果。之前派出所就来问过,我们把情况也老实说了。我看你最好还是去派出所一趟,报个案挂个名的好。不然真有点什么事,要担责任的。”
“也是。也是。”富林斌说,“杰哥,有什么办法化一化吗?”
“慌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事,迟早都会来,能躲到哪里去?”王多杰说。
听王多杰这么说,富林斌又是一惊,赶紧强行打起精神,拿了贝婕的包,朝王海邦挥挥手,说:“邦哥,我先走了。再碰。”
王海邦没说什么。
王多杰看着富林斌的背影摇摇晃晃,过了浮桥,才呸了一声,说:“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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