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走后。
那间漆黑的，寂静的东厢房里。
那尊，如同玉石雕像一般，盘坐了许久的身体，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眸，缓缓地，睁开了一丝缝隙。
一道，仿佛能洞穿万古时空的神光，从那缝隙中，一闪而逝。
棒梗并不知道，在他三次潜入这间东厢房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一个无形的意志的“注视”之下。
子悟，虽然神念远游洪荒，但他在布下阵法的时候，留下了一丝微弱的神念，作为阵法的核心。
这丝神念，没有独立的意识，它就像一个预设好程序的，精密的仪器。
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维持阵法的运转，以及，应对一些突发的，小小的意外。
子悟布下的那四重简易阵法——隐匿、除尘、固形、静音，虽然在他看来，是最基础，最粗浅的手段，但对于凡人世界而言，已经近乎于“神迹”。
这个阵法，除了那四个主要功能之外，还附带了一些，基础的感应和防护能力。
它能感应到，进入阵法范围内的，任何一个生命体的，情绪波动。
当棒梗第一次，因为饥饿，而潜入进来的时候。
阵法感应到的，是一种纯粹的，对食物的渴望。
这种情绪，虽然是“偷窃”，但其本质，是为了“生存”。
所以，阵法，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当棒梗第二次，因为贪婪，再次潜入进来的时候。
阵法感应到的，是更加强烈的，占有欲和虚荣心。
这种情绪，已经开始偏离了“生存”的本能，但还没有达到，需要启动防护机制的程度。
所以，阵法，依旧选择了沉默。
但是，当棒梗第三次，潜入进来的时候。
情况，发生了变化。
阵法感应到，棒梗的贪念，比前两次，加重了无数倍。
他不再是满足于，拿走一小部分。
他，想要将院子里，那些作为阵法能量来源之一的灵木，全部搬空！
这种行为，已经触及到了，阵法自我保护的，最低底线。
如果灵木被全部搬走，阵法的能量供应，就会出现问题，虽然不至于崩溃，但也会变得不稳定。
这是那丝作为阵法核心的神念，所不能允许的。
于是，就在棒梗，伸手去抱第一根灵木的瞬间。
阵法，自动激发了一项，基础的防护禁制。
“重力”禁制。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改变物体局部引力场的小法术。
在禁制启动的刹那，院墙角落里，每一根灵木的内部，都被瞬间，附加了一道无形的力场。
这道力场，将它们自身的引力，凭空增加了数百倍。
所以，在棒梗看来，那些之前他还能勉强抱动的木柴，此刻，却像是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每一根灵木，都附加上了，千斤之力。
除非，是有法力在身，能够抵消这重力禁制的修士。
否则，凡人，凭借肉身的力量，是绝无可能，将它们搬动分毫的。
这就是，棒梗无功而返的，真正原因。
他，以凡人之躯，妄图撼动仙家之法，自然，是痴人说梦。
秦淮茹半夜里，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不是被吵醒的，也不是被冻醒的。
而是一种，来自母亲的，强烈的不祥预感，让她从噩梦中，挣扎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摸身边棒梗的被窝。
空的！
冰冷的！
秦淮茹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
她不用想，也知道，棒梗，又去后院了！
她前几天，那番声泪俱下的警告，那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全都白费了！
这个孩子，已经彻底，被贪婪和虚荣，蒙蔽了双眼，听不进任何话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绝望，瞬间就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都像是一个笑话。
她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冰冷的炕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鬼鬼祟祟的响动。
她知道，是棒梗回来了。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只见，棒梗正推开门，灰头土脸地，从外面溜了进来。
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困惑，和深深的不甘。
当他看到，正坐在炕上，用一种冰冷的，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时。
他吓了一跳。
“妈……你……你怎么醒了？”他心虚地，小声问道。
秦淮-茹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积压了太久的，恐惧，愤怒，失望，和无助，在这一刻，瞬间，就爆发了。
她感觉，自己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嘣”的一声，彻底断了。
她猛地，从炕上站了起来。
她顺手，抄起了炕头上，那根用来掸灰尘的，鸡毛掸子。
然后，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朝着棒梗，就冲了过去。
“我让你去偷！我让你去偷！”
她举起手里的鸡毛掸子，第一次，狠狠地，抽在了棒梗的身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棒梗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一向温柔，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跟自己说的妈妈，今天，竟然会动手打他。
“妈！你干什么！”他捂着被打疼的胳膊，大声地叫道。
秦淮茹，已经完全被愤怒和绝望，冲昏了头脑。
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她只知道，她必须，要把这个孩子，给打醒！
“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她哭喊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像雨点一样，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了棒梗的身上，背上，腿上。
“啪！啪！啪！”
“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去惹祸！”
“你想把我们全家，都害死吗？！”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
她打的，是儿子。
疼的，却是自己的心。
她多希望，这几下，能把儿子，从那条错误的，危险的道路上，给拉回来。
棒梗，长这么大，秦淮茹，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个家里，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一个。
奶奶贾张氏，把他当成心肝宝贝。
妈妈秦淮茹，更是对他，充满了愧疚和溺爱。
所以，当那根鸡毛掸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他的身上时。
他，彻底被打蒙了。
那火辣辣的疼痛，从皮肤，传到他的心里。
他，也彻底被打怒了。
他非但，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反而觉得，自己的母亲，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他，冒着严寒，冒着风险，去给大家，找吃的，找烧的。
他，是这个家的“功臣”，是“英雄”。
可是现在，他的妈妈，竟然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所谓的“失主”，而动手打他！
这，还有天理吗？！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叛逆，从他的心底，猛烈地，喷涌而出。
他梗着脖子，红着眼睛，冲着正在哭喊着打他的秦淮茹，大声地吼道：
“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
“我拿东西回来，你们不也吃了吗？你们不也用了吗？！”
“那木头，让屋里那么暖和，你们不是也挺高兴的吗？！”
“现在，你倒打起我来了！你就是个伪君子！你就是个胆小鬼！”
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
“我告诉你！我没错！错的是你们！”
“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
说完，他一把，狠狠地，推开了还在哭泣的秦淮-茹。
秦淮茹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而棒梗，则像一头受伤的，愤怒的小狼，哭着，跑出了家门，消失在了外面的，茫茫风雪之中。
“棒梗！棒梗！你回来！”
秦淮茹看着儿子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顿时，慌了神。
她扔掉手里的鸡毛掸子，哭喊着，就追了出去。
她跑出家门，冲进院子。
可是，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
除了呼啸的风雪，哪里还有棒梗的影子？
“棒梗——！”
她那凄厉的，带着哭腔的喊声，在寂静的雪夜里，传出老远。
屋里的贾张氏，也被这巨大的动静，给惊醒了。
她披着棉袄，睡眼惺忪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大半夜的，你嚎什么嚎？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没好气地骂道。
当她看到，秦淮-茹正像疯了一样，在院子里，四处寻找，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棒梗的名字时。
她才意识到，出事了。
“怎么了？棒梗呢？我孙子呢？”她急切地问道。
“妈……棒梗他……他跑了……”秦淮茹哭着说道。
“跑了？！”贾张氏一听，眼睛都立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跑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骂他了？！”
“我……我打了他……”秦淮茹的声音，充满了悔恨。
“你打他？！”贾张氏一听，当场就炸了。
她冲上前去，一巴掌，就扇在了秦淮-茹的脸上。
“啪！”
“你这个天杀的丧门星！你竟然敢打我孙子？！我孙子，是咱们家的功臣，是咱们家的宝贝！你凭什么打他？！”
“我告诉你，我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跟你拼了！”
贾张氏，像一头发疯的母老虎，对着秦淮茹，又抓又挠。
婆媳俩，就在这风雪交加的院子里，撕打了起来。
这巨大的吵闹声，很快，就惊动了整个四合院。
各家各户的灯，都亮了。
人们纷纷披上衣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想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们得知，是贾家的棒梗，离家出走了之后。
院里的人，虽然平时，跟贾家，都有这样那样的矛盾。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尤其，是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暴雪之夜。
一个十岁的孩子，跑了出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别吵了！都别吵了！”
一大爷易中海，闻讯赶来，大喝一声，分开了正在撕打的婆媳俩。
“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人！”
他的话，提醒了所有人。
院里的人，虽然心里，对贾家，都有怨气。
但是，在人命关天的大事面前，大家还是放下了彼此的成见。
“走走走，赶紧找人！”
“都别愣着了，快去！”
大家纷纷穿上厚厚的衣服，戴上帽子，围上围巾。
有的，拿上了手电筒。
有的，点起了马灯。
整个四合院的人，几乎都出动了。
他们冒着刺骨的严寒，顶着漫天的风雪，在四合院的内外，开始了一场，紧急的大搜寻。
整个院子的人，找了大半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院子里，积雪越来越厚。
寒风，也越来越刺骨。
大家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们几乎，把四合院附近，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
前院的柴火垛，后院的废品堆，甚至连附近胡同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了。
可是，依然，没有找到棒梗的踪影。
秦淮茹，已经哭得，快要断气了。
她跟在人群的后面，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贾张氏，也瘫坐在雪地里，不停地拍着大腿，咒骂着，后悔着。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
大家也都累得，精疲力尽。
“不行，不能再这么找下去了。”
一大爷易中海，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果断地说道，“天一亮，就立刻去派出所报警！让警察同志，帮忙一起找！”
大家都觉得，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就在大家，快要放弃，准备先各自回家，等天亮再去报警的时候。
傻柱，打着他那只，忽明忽暗的手电筒，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他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他举着手电筒，无意识地，在院子里，四处扫射着。
当那束光，扫向后院，扫向那间，始终紧闭着房门的，东厢房门口时。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揉了揉眼睛，又把手电筒的光，聚焦了过去。
只见，在子悟家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前。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
他身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几乎，要和整个雪地，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他那件，颜色不一样的棉袄，根本就发现不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