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灰灵大陆人上人 > 第13 章棚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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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棚屋**

青刺沟的秋风,终于卷走了饥饿的阴霾,裹挟着荞麦沉甸的醇厚气息。金褐色的麦浪在沟壑间起伏,那是光流一家用近乎透支的汗水与倔强,从这片贫瘠之地夺来的第一份实实在在的安稳。当最后一捧饱满的荞麦籽实滚入山壁凿出的浅仓,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石灶旁,咀嚼着新麦烙成的粗饼。那带着泥土腥气的麦香充盈口腔,顺着喉咙滑下,化作一股滚烫的暖流,熨帖了长久以来被饥饿和漂泊揉皱的心肠。

“搬!”光流咽下最后一口饼渣,粗糙的大手在膝盖上重重一拍,声音不高,却像磐石砸落般坚定。他黧黑的脸膛被灶火映得发亮,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着比火焰更灼热的决心。“就扎根在青刺沟!咱们得有个像样的窝!”

开荒的苦熬填饱了肚子,而饱足之后,对一处能遮风挡雨、安放疲惫身躯的“家”的渴望,便如春草般疯长。山脚下那个仅能蜷缩避雨的破窝棚,早已容不下这份蓬勃的念想和对未来的期许。

新家选址在沟边,背靠一面陡峭坚实的土崖。崖壁是天然的屏障,既能抵御凛冽的北风,崖下渗出的涓涓细流又方便取用。然而,真正动手建造一个能容纳全家人的栖身之所,其艰难远超光流最初的预想。没有砖瓦,没有梁木,只有沟边砍伐来的、带着韧劲的长杆子——那是他们唯一的建材。

日子在单调而繁重的劳作中缓慢爬行。整整两个月,从夏末的燥热熬到深秋的萧瑟,光流和他日渐壮实的大儿,成了不知疲倦的泥瓦匠、木匠和掘洞人。

**骨架:**第一步是立起房屋的筋骨。一根根长杆被拖拽到选定的位置。需要深深楔入土中的,光流父子便轮番挥动沉重的石锤,夯得手臂发麻;需要倚靠崖壁的,便仔细寻找岩石的凸起,用坚韧的藤蔓和自搓的草绳,将杆子牢牢捆绑、勒紧。每一处节点,光流都要反复检查,粗糙的手指被绳索磨破,渗出血丝混着泥浆,他只在裤腿上蹭蹭,继续下一处。骨架必须稳,才能扛住沟里呼啸的风雨。

**泥墙:**骨架初成,接着是和泥糊墙。光流带着女人和稍大的孩子,从沟底挖来粘稠的黄泥,掺入铡得细细的干草茎。赤脚踩进泥堆,冰凉的泥浆没过脚踝,他们不停地踩踏、搅拌,直到泥草彻底交融,有了足够的粘性和韧性。这便是他们的“墙泥”。光流用削尖的木片当瓦刀,甚至直接用手,将泥草混合物,一捧一捧、一层一层地糊上杆子搭成的框架。泥水顺着胳膊淌下,在深秋的寒意里很快变得冰凉刺骨。糊一层,等它稍稍收干,再糊下一层。遇上刮风的日子,新糊的泥层会被吹裂出蛛网般的细纹,他便默默提来泥浆,一遍遍仔细地填补、抹平。泥墙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渐渐增厚、成形,散发着泥土和腐草混合的气息。

**屋顶:**墙糊得差不多了,屋顶是最后的屏障。割来的长草被均匀地铺上去,一层压一层,厚厚实实。光流父子攀上屋顶,用脚反复踩踏,用粗木棍滚压,最后搬来沉重的石块镇在关键处。直到整个屋顶变得密不透风,雨水能顺着草茎滑落,却难以渗透分毫。看着厚实的草顶,光流才觉得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格局:**棚屋的格局是光流反复思量过的。三间棚子连在一起,却又各有区分。前后都留着空门,只在背风的一头用厚实的泥草墙严严实实地堵死,形成一个半敞开的“L”形,既通风透光,又能在必要时抵御寒风。两间住人:最大的一间,是光流夫妻带着几个孩子的家,其实也只是比另一间略宽些,勉强能铺开几张干草铺。紧邻着的一间要小不少,是给顾老爹的。光流特意把老爹的屋子安排在靠里更避风的位置,也更安静些,方便老人歇息。

**山洞居室:**但这地上的棚屋,还不是全部。光流看着自家棚屋后那面坚实的土崖壁,眼神亮了起来。他抄起那把开荒时磨秃了尖的铁镐,在自家棚屋最里侧、紧贴崖壁的地方,开始向里挖掘。“嗤啦…嗤啦…”铁镐与泥土碰撞的声音沉闷而持续。泥土簌簌落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逐渐向山体深处延伸。这挖掘比搭棚子更耗力气,也更需要耐心。每日除了糊墙盖顶,光流便钻进这狭小的洞口,佝偻着身子,一镐一镐地凿,一筐一筐地将土石运出。洞内空气混浊,土腥味呛人,汗水混着泥浆糊满全身。他小心翼翼地扩大洞壁,向深处和两侧拓展,将洞壁修整得尽量光滑平顺。终于,一个远比地面棚屋宽敞、深邃的山洞居室成型了。这里阴凉干燥,夏季是天然的避暑地,冬季则能储存宝贵的粮食,更是遇到极端恶劣天气时,全家最坚固的堡垒。山洞的入口,正好被地面的棚屋遮掩,更添一分隐秘和安全。

**牛棚:**最后,在稍远些的下风口,光流又单独搭起了一间更简单些的棚子。四面用泥草墙围得严实,顶上同样厚厚铺草压牢,只留一个低矮的门洞——这是给家里那头立下汗马功劳的老黄牛安身的地方。牛棚虽然简陋,却足以遮风避雨,让这重要的家庭成员也得到庇护。

当最后一捆干草被牢牢压实固定在牛棚顶上,光流扶着几乎直不起来的腰,站在沟边。他望着眼前这三间簇新的、散发着泥土与草茎清苦气息的棚屋,望着那嵌在崖壁上的黝黑洞口,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深秋清冽的空气。汗水早已浸透又风干无数次,泥浆在脸上手上结成了硬壳,让他看起来像个刚从土里钻出来的泥俑。但胸腔里,却鼓荡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踏实和满足。这是他的家,他亲手一杆一泥一镐,从荒沟里刨出来的家!

择了个干燥晴朗的日子,一家人怀着近乎朝圣般的心情,开始了搬迁。破窝棚里那点可怜的家当——几张磨得发亮的兽皮、几个粗陶罐碗、几件用得趁手的农具,被小心翼翼地搬进了新居。女人在宽敞些的棚屋里铺上厚厚的干草,再覆上兽皮,这便是他们温暖的床榻。孩子们兴奋得像撒欢的小兽,在新棚屋里钻进钻出,好奇地触摸着粗糙的泥墙,嗅闻着新草顶和泥土混合的独特气息,又钻进那个幽深的山洞探险,里面阴凉的气息让他们啧啧称奇。顾老爹坐在自己那间小屋的门槛上,眯着昏花的眼,看着忙碌的儿孙,看着崭新的棚屋,又望了望远处丰收的荞麦地,布满沟壑的脸上,皱纹一点点舒展开来,露出难得的、安详的笑意。

傍晚时分,第一缕属于光流家的、真正的炊烟,从新棚屋前的石灶里袅袅升起。淡青色的烟柱盘旋着,融入青刺沟苍茫的暮色,与泥土、干草和新翻麦茬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一家人围坐在灶火旁,厚实的草顶隔绝了深秋的寒意,身后的山洞散发着泥土沉稳而安心的气息,不远处的牛棚里,传来老牛反刍时满足的轻响。跳跃的灶火,映红了每一张疲惫却洋溢着纯粹喜悦和希望的脸庞。他们高高兴兴地坐在属于自己的棚屋里,捧起新煮的、热气腾腾的荞麦粥,满足地吸溜着。滚烫的粥水滑入腹中,暖意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

青刺沟的夜,第一次如此温暖,如此安稳。风声在沟壑间呜咽,却再不能肆意侵扰他们的梦境。这简陋的棚屋,像一颗深扎进土壤的种子,承载着光流一家在这片用血汗浇灌出来的土地上,扎根、生长、繁衍生息的最朴素的梦想。它不仅仅是一个遮风挡雨的窝,更是一个希望的起点,一个属于他们的、名为“家”的坚实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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