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的别墅内部远比外表看起来宽敞。罗小佩被领进一间圆形的大厅，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古老的卷轴和奇异的符号。中央是一个用白色粉末画出的复杂阵法，正对着天花板上的一扇圆形天窗——今夜满月的光辉正好透过它洒落在阵法中央。
“坐下。“红绫指着阵法中心，语气不容置疑。
罗小佩看向许墨，后者微微点头，眼神复杂：“她不会伤害你。这是月隐的觉醒仪式，能帮你理清记忆，做出选择。“
手腕上的白玉兰印记仍在发烫，发簪上的裂纹已经蔓延至三分之二。罗小佩知道，自己恐怕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了。她深吸一口气，走进阵法中央盘腿坐下。
红绫从袖中取出三支香，点燃后插在阵法三个角落。奇异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让罗小佩感到一阵眩晕。
“闭上眼睛。“红绫命令道，“回想你第一次触摸发簪时看到的画面。“
罗小佩依言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古董店里初见发簪的情景。香气越来越浓，她的意识开始下沉，如同跌入一片温暖的海洋...
“佩兰小姐，快跑！“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罗小佩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在红绫的别墅里，而是站在一条民国时期的街道上。炮弹的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硝烟弥漫中，一个穿学生装的少女正拼命奔跑——那是罗佩兰！年轻的自己！
就在罗佩兰即将被一群持枪士兵包围时，一个穿灰色长衫的青年从巷子里冲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这边！“
罗小佩倒吸一口冷气——青年虽然戴着圆框眼镜，留着短须，但那分明是许墨的脸！或者说，许明远？
两人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最终躲进一间废弃的仓库。罗佩兰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明远，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许明远摘下眼镜擦了擦，露出那双罗小佩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我一直跟着你。自从知道你要去参加游行，我就...“
场景突然变换。现在是在一间西式书房里，罗佩兰穿着素色旗袍，正将一叠文件塞进暗格。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粗暴的敲门声：“罗小姐，请开门！例行检查！“
罗佩兰脸色煞白，刚要去开门，窗户突然被轻轻敲响。她拉开窗帘，窗外站着穿邮差制服的许明远：“后门，快！他们找到证据了！“
又一次变换。这次是在一座石桥上，夜色如墨。罗佩兰被三个黑衣人围住，其中一人手持匕首：“罗小姐，把东西交出来，可以留你全尸。“
就在匕首即将刺下的瞬间，一声枪响划破夜空。黑衣人应声倒地，其余两人仓皇逃窜。罗佩兰转头，看见许明远站在桥头，手中的枪还冒着烟...
场景不断变换，罗小佩如同观看一场场电影，每一幕都是罗佩兰遇险，许明远及时出现相救。直到最后一幕——那间烛光摇曳的密室，罗佩兰被绑在石床上，黑袍人们围着念咒。许明远破门而入，胸口插着箭却仍奋力厮杀。他救下了罗佩兰，自己却...
“啊！“罗小佩尖叫一声，猛地回到现实。她浑身被冷汗浸透，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
“看到了什么？“红绫冷静地问。
罗小佩抬头看向站在阵法边缘的许墨，眼中充满难以置信：“你...你救了她那么多次。每一次...“
许墨的表情痛苦而复杂：“那只是前世。“
“不。“红绫突然插话，“给她看全部。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没必要再隐瞒了。“
许墨猛地转向红绫：“我们说好的！只让她看到民国那一世！“
“计划变了。“红绫冷笑，“发簪崩溃的速度超出预期。如果她不完全理解你们之间的联系，月圆之夜谁都活不成。“
罗小佩困惑地看着两人：“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许墨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他长叹一口气，走进阵法在罗小佩面前跪下：“你准备好了吗？真相...比你想象的更沉重。“
罗小佩坚定地点头。许墨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白玉兰印记立刻大放光明。与此同时，他卷起自己的左袖，露出手腕内侧的月牙形胎记——那胎记也开始发光，与白玉兰印记交相辉映。
“这是什么？“罗小佩惊讶地问。
“灵魂契约。“许墨轻声说，“五百年前，你的某一世与我的某一世立下的血誓。我承诺会跨越轮回找到你，保护你，直到...玄门的威胁彻底消失。“
罗小佩瞪大眼睛：“五百年前？你是说...不止民国那一世？“
许墨点头，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五世轮回。每一世我都找到你，每一世我都...“他说不下去了。
红绫突然拍手三下，阵法中的香气骤然变浓。罗小佩再次感到意识模糊，新的画面涌入脑海——
明朝，她是一个县令的女儿，被山匪绑架。救她的是个年轻镖师，与许墨长得一模一样。最终镖师为保护她中箭身亡...
宋朝，她是商贾之女，遭遇仇家追杀。救她的是个教书先生，有着许墨的眼睛。教书先生为她挡下致命一刀...
五代十国，她是隐居道观的少女，被乱军围困。救她的是个年轻道士，声音与许墨如出一辙。道士为引开追兵坠崖...
每一世，她都活了下来。每一世，救她的人都为她而死。
记忆的洪流太过汹涌，罗小佩几乎窒息。她看到那些“许墨“死前的眼神，全都一样——无悔，甚至欣慰。因为他们成功了，她活下来了。
“不...不...“罗小佩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阵法外的许墨同样泪流满面：“因为契约。因为承诺。因为...“他的声音哽咽了，“因为我爱你，每一世都爱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最深处的闸门。罗小佩看到了最初的场景——五百年前，一座道观里。她是道长的女儿，他是游方术士。玄门的前身——一个追求长生的邪派绑架了她，想要用她特殊的体质炼制不死药。他救了她，但自己也受了致命伤。临死前，两人以血为媒，以魂为誓，立下了跨越轮回的契约...
“够了！“罗小佩猛地挣脱记忆，大口喘息，“停下...求求你们停下...“
红绫一挥袖，香气散去。阵法光芒渐弱，只剩下满月的光辉冷冷地照在三人身上。
罗小佩浑身发抖，抬头看向许墨，眼中混合着震惊、痛苦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五百年...五世轮回...你每一世都记得？每一世都...“
许墨轻轻点头：“契约让我保留记忆。每一世我出生后，大约十二三岁就会开始做梦，梦见前世，梦见你...然后我会开始寻找。“
“那这一世呢？“
“这一世我十岁就开始做梦了。“许墨苦笑，“可能是因为玄门的活动越来越频繁，契约感应到了危险。“
罗小佩突然想起什么，转向红绫：“那你呢？你在这些轮回中扮演什么角色？“
红绫微微一笑：“月隐的守护者。我们组织的创立者是你和许墨的第一世。我们的使命就是确保守印人代代相传，直到法器找到真正的主人。“
“法器...“罗小佩低头看着手中的发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玄门这么想要它？“
红绫和许墨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是许墨开口：“它不是法器，而是钥匙。用来打开封印在你体内的一样东西——长生诀的最后一页。“
罗小佩瞪大眼睛：“长生诀？那种传说中的...“
“不是传说。“红绫打断她，“长生诀确实存在，分三部分。玄门已经得到了前两部分，唯有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页，被你的第一世封印在了血脉中，代代相传。“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道体。“红绫解释道，“唯一能承受长生之力而不疯狂的体质。你的第一世选择将最后一页封印在自己血脉中，就是为了防止它落入玄门之手。“
罗小佩感到一阵眩晕，太多信息一下子涌入脑海。她看向许墨：“所以...你守护我五百年，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
“不！“许墨突然激动起来，“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长生诀！我守护你只是因为你是你！罗佩兰，罗小佩，或者任何一世的名字...重要的是灵魂，是那个我爱的灵魂！“
他的爆发让房间陷入寂静。红绫挑了挑眉，识趣地退到一旁。
罗小佩的眼泪终于落下：“但你每一世都为我而死...这不公平...“
许墨伸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爱情从来不讲公平。这一世，我发誓会找到不同的结局。“
罗小佩再也控制不住，扑进许墨怀中痛哭。五百年的轮回，五世的牺牲，这份爱沉重得让她窒息，却又温暖得让她舍不得放手。
红绫清了清嗓子：“感人至深。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指向窗外，“月已中天，距离月圆之夜不到48小时了。罗小佩，你必须做出选择。“
罗小佩从许墨怀中抬起头：“什么选择？“
“接受守印人的身份和力量，与玄门正面对抗。“红绫冷静地说，“或者，让我们永远封印你的记忆和能力，你会忘记一切，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选择后者，玄门不是还会找我吗？“
“不会。“许墨轻声解释，“永久封印意味着长生诀的气息会完全消失，玄门无法追踪。但代价是...“他的声音哽咽了，“你会忘记我，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
罗小佩看向许墨，在他眼中看到了五百年的等待与痛苦。她突然明白了红绫之前的话——命运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从她在古董店拿起那支发簪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我接受力量，“她慢慢地说，“胜算有多大？“
红绫耸耸肩：“单打独斗？零。但有月隐和许墨帮你，五五开吧。“
许墨瞪了红绫一眼：“别听她的。玄门这次倾巢而出，他们的长老闭关百年就是为了月圆之夜。即使有月隐帮助，风险也极大。“
“但如果成功呢？“罗小佩追问。
“如果成功，“许墨握住她的手，“长生诀会找到真正的主人，玄门将永远失去威胁。而你我可以...真正地活一世，不必再担心轮回追杀。“
罗小佩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白玉兰印记，又看看发簪上越来越长的裂纹。五百年的轮回，五世的牺牲...也许这就是命运给她的机会，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许墨，为了终结这场无尽的追逐。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说。
红绫点头：“你有到明天日落前的时间。之后，必须决定。“她转身离开大厅，“我去准备两种仪式的材料。你们...好好谈谈。“
红绫走后，大厅里只剩下罗小佩和许墨两人。月光静静地洒在阵法中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许墨，“罗小佩轻声问，“如果我真的选择忘记你...你会怎么办？“
许墨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我会继续守护你，从暗处。就像过去五百年一样。“
“即使我不记得你？“
“即使你不记得我。“他抬起头，眼中是跨越五百年的坚定，“契约不止是承诺，更是我灵魂的选择。“
罗小佩的眼泪再次涌出。她伸手抚摸许墨的脸颊，这张看了五世的脸，每一道线条都刻在她灵魂深处：“这不公平...你记得一切，承受一切...“
许墨覆上她的手：“爱情从来不讲公平。记得吗？“
罗小佩破涕为笑：“臭屁。这话版权归我所有。“
两人相视而笑，月光下，发簪上的裂纹似乎暂停了延伸，白玉兰印记的光芒也变得柔和。也许，只是也许，命运在这一刻给了他们短暂的喘息。
窗外，一只乌鸦无声地掠过满月，喙中衔着一朵小小的白玉兰，飞向远方的深山。在那里，玄门的长老们正为月圆之夜做着最后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