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斗雪 >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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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筠院。

见伍妈妈带去的丫头们又都被遣了回来,武沛霖抬眼浅浅一瞥院中站着的一堆人,手上继续修剪着花枝,什么也没说,等手上的翠瓶满瓶错落有致,合了心意,她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轻轻掸了掸衣裙上的褶皱,随侍的丫鬟立即递上一盏晾好的茶,透过珠帘的阳光落在她的侧面,光洁细腻的皮肤如春日映雪般透亮。

她抬手散去一众丫头们,只留下了伍妈妈一个人说话。

等人退下了,那双丹凤点朱的眼睛才缓缓看向伍妈妈,慵懒道:“只去了两个?”

伍妈妈擦了擦日头底下晒出的汗,皱着眉头为难道:“大姑娘身边的丫头可厉害,都不容我多说两句,只留了两个人。”

武沛霖微微一笑:“东西都收下就好,她到底是维安亲生的,面子上的功夫总要过得去。她从前都长在苍芜那种乡野之地,身边的人自然不会乖顺,只要不做出出格之事有碍这个家的名声,两边过得去就是了。”

虽然嘴上云淡风轻,武沛霖对她此番归家还是心生疑虑,她派去苍芜接她回来的人全都平白没了踪影,送她回来的竟然是晟国公府的孙敖,可她分明记得冯家和孙家可没什么交情。

昨夜在她被救治时,武沛霖就觉得奇怪,为此还私下探问过孙家的人,但孙家的人口风严紧,愣是没漏出一个字来。

一想到管飞白此次归家的目的,武沛霖就不得不往她的婚约之事上做打算。

晟国公孙集英可是从潜邸就跟着皇帝杀出来的人,极得皇帝信任,手握军重,两个儿子都身负京要军职,长女虽然早亡,但太子妃之名亦足令满门得享皇贵。

这样都得人家高不可攀,连她都不敢为自己的女儿谋想,若让管飞白有这个机会……

武沛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思绪,对伍妈妈道:“算日子,泓儿快下学回来了,你先去备着他爱吃的,他的门院也要看紧些,勿让旁人影响了他的学业。”

“是。”提起管泓,伍妈妈的眉眼瞬间舒展开,“公子的门院日日都是清扫好了的,没人敢进,要用的文房物件都提前备下了,指定在秋试之前稳稳妥妥的。”

武沛霖拉住伍妈妈的手长舒一口气,道:“有你帮着泓儿我是最放心的。”

伍妈妈是看护着管泓从小长到大的,平日里对管泓比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要好,武沛霖很是放心将管泓的院子交给她看管,若不是想摸清管飞白的动静,她原本也是不愿意给出去的。

得到武沛霖的信任,伍妈妈挺直了腰板,俨然一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的样子。

见四下无人便倾身上前对武沛霖低语:“不止公子,夫人也要及早为咱们家的姑娘做打算才是,断不能让外人得势。”

武沛霖眉头微敛,面露忧虑:“我岂能不知,可夫君对她的婚事避而不谈,我也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您是一家主母,儿女的婚事您哪能不管。”伍妈妈眼睛一转,心里当即有了谋算,“您何不自己为大姑娘寻门亲事,成了自然是好事,若是不成,您也知道大人的意思不是,左右都好,您若一味晾着大姑娘的事不操持,日子久了难免落人口舌,还不如您主动给她指条路,高低您心里也有数。”

是了,伍妈妈这么提说,武沛霖积聚心里的困顿豁然明朗,她是管维安明媒正娶的正妻,管教儿女之事本是分内,她倒不怕讨管飞白的嫌,只怕哪里做得不当让管维安的心里有了什么。

十六年前,管飞白的生母难产而亡,管维安认为她的死是他造成的,所以他日日自责,终日醉酒消磨,险些就丢了功名。

虽然后来他清醒过来,也娶了她为正室有了孩子,但那段过往终究是他隐于心底的刺,武沛霖就怕他对管飞白生了亏欠的心,一味将最好的送到女儿身边讨好,那她辛苦多年经营的这个家还有什么意义。

掂量良久,武沛霖心里还是有所顾忌,只道:“且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寻了机会我再提说。”

伍妈妈点头应下,并提醒道:“老奴知道夫人心善,可为了公子和姑娘的前程,该出手时可不能心软。”

“我知道。”武沛霖沉沉道。

得到武沛霖的回应,伍妈妈这才放心告退离开。

顾及自己与管维安的夫妻之情,她也不好自作主张。

等管维安送人回来,他刚进了书房坐下,武沛霖便端着一盏茶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见管维安有些疲累,她将茶盏放在他手边,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后,温柔地为他揉捏起肩背来。

“夫君这几日为了咱们大姑娘的事奔走打点,真是辛苦了。”

管维安一顿,伸手将她牵到自己面前,不言一语,满眼含情地看着她。

武沛霖被突来的柔情烫红了脸颊,低眉娇嗔道:“夫君怎这样看着我?”

管维安笑了笑,伸手轻抚她娇美的面庞,将她一揽入怀:“夫人的美貌一点都没变,一如当年,冠绝京城。”

“夫君你……”武沛霖在他怀中羞红了脸,“让孩子们看见了可怎么好……”

正说着,管维安宽大的手掌已经缠上了她的腰肢,温湿的呼吸已然攀咬上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武沛霖越是想要推开,他越是用力将她困住,似要将她一口吃进肚腹才罢休。

“咳咳……”

听见屋外的咳嗽,武沛霖连忙从管维安身上起来,慌忙将被拉扯下的衣衫重新整理一番。

见她如此慌乱,管维安舔了舔嘴边沾惹的唇脂戏谑般朝她邪魅一笑。

武沛霖见他如此,又羞又气。

瞥见书房门外何管家还垂眉低首地等着,武沛霖故作镇定扶了扶有些松乱的发髻,泰然离开。

等她走远,管家何岩才抬头走进书房。

管维安一边用手巾擦了擦嘴,一边抬眼示意他上前说话。

“怎么回事?”

何岩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小人往城门那儿问了问,没问出个原由,又找右营卫的人使了银钱打听了一番,才得了几句话。

前日夜里跟着孙大人一同出城的张翰说,孙大人是因为国公夫人进香许久未归,又逢大雨,忧心之下才亲自带人出城去接,他们一出城就被官道上的山石所拦,他们清理了山石后没走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进城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国公夫人和姑娘,国公夫人说姑娘对她有救命之恩,让孙大人亲自送回来,还找了姜太医来。只是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姑娘是如何救的国公夫人也无人知道。”

听何岩如此一说,管维安当即拧紧了眉头。

城外步云观被大火焚毁之事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观里所有的人都被烧死了,空剩一具具枯骨,无一幸免。

京里头许多家官眷都丧生于那场大火,廷尉府的大门都京城里的官贵们给堵死了,他们都不信那场大火是个意外,皇城下的三道鸣冤鼓鼓声震天,逼着皇帝和廷尉府的人为烧死的人讨回公道。

大火那夜国公夫人与管飞白同时回城,管飞白手臂上还有刀伤……

管维安不得不将这两件事关联在一起,他也想知道管飞白回城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是否知道步云观那场大火的真相。

“说来很是奇怪。”何岩将头凑近管维安,小心说道,“御史台少郎罗大人今早被放进了廷尉府认尸,出来以后就不闹了,府里的人连忙抬了口棺材草草地就将让人下葬了,死的是他平时最宝贝的幺女,可人前他一点伤心的样子也没有,还有几户也差不多如此。”

管维安蹙眉思量,廷尉府竟能让御史台的那群老梆子息事宁人,实在古怪。

“廷尉府的人怎么说?”

何岩回道:“也没说什么,只一个个的分开认领尸体,凡进去出来的都闷着声音青黑着脸。”

“国公府夫人那边可有说什么?”

“没有。”何岩笃定道。“听说这几日好几拨的人上门邀约都被谢绝了,说是国公夫人风寒不适,不宜出门。”

听此,管维安缓缓地闭上双眼,脑中飞快地点算起当前的局势。

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六子皆亡无人可继,皇室宗亲争相上书让皇帝诏立嗣子承继大统。

孙家出了一个太子妃,是老皇帝最为倚重的皇亲国戚,无论是谁上位都要经过晟国公孙集英的扶助。

邑王李义是先帝幼子,精明强干,子嗣昌盛,姻亲皆是名家贵族,凭权势与名望他都是最接近大位的那个,唯一与他可争的便是与皇帝一母同胞的庆王李夲,只是此人醉心寻仙问道,子嗣凋薄,嫡长子李霖年近四十竟无所出,庶子李霆更是病弱不堪。

邑王自持无人与之一争,趁着老皇帝病重,更是肆无忌惮地拉拢权臣。人人都忌惮他三分,唯有孙集英对他嗤之以鼻,莫不是……李义收拢不成,对孙家人起了杀心?

若真如此,邑王要是知道管飞白救了国公府的人,一旦心生恼怒祸及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