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太监匆忙进殿,在李德全耳旁低语几句,递给他的一个包裹着的长条。
李德全打开一看,平静的脸色掠过一丝阴影,又很快恢复,只是将眼神短暂抛去堂下。
“陛下,这是兵部尚书的门生递来的。”他将包裹着的白布展开,露出来的是一支长箭,箭头带着被擦拭过的血迹,“明大人送出信件后,又在现场发现了几支与众不同的箭支。”
堂下哗然。
此刻,有人忽然站出,“回禀陛下,明尚书出行虽是由兵部盖了文书,但是一时半会急着要接回将士们,于是侍卫和物资是跟侯府借来的。”
“侯府?”皇帝抬起头,望向永昌侯方向,疑惑道,“傅侯,可有此事?”
“啊?”朦胧间,傅衡闫装作被梦呓叨扰,含糊地咕哝了句,“嗯?这字得这么拐……”
旁边的臣子疯狂提醒。
他才扭头,看见皇帝表情,慌忙站起身,拍了拍脑袋,“哎哟,陛下,老臣昨夜光研究那书法去了,一时上了瘾,瞌睡昏了头。”
朝堂严肃地,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周遭连小官臣子也觉得荒谬,尽数嘲笑这永昌侯是老糊涂了。
唯独那些经验官能看出其中门道。
却也无人拆穿。
连皇帝都在跟着演戏,“傅侯可真有闲情逸致。”
“哎,陛下有所不知,老臣近武一辈子,如今得闲,正好练练一笔烂字,免得府中小辈私下笑话。”傅衡闫笑得开心,脖子上沾着的几滴没洗干净的墨引人注目,似乎真的在跟皇帝分享他的“学字经过”。
“傅侯是否没听清刚刚朕所问。”
傅衡闫摇摇头,满是疑惑,“陛下……问臣何事?”
杨文渊和傅衡闫利益相绊,是出了名的死对头。
“傅衡闫,陛下问你是不是将侍卫借于兵部了!”杨相没好气道。
“侍卫?容臣想想……”傅衡闫挠头思考答道,“确实有这么个事,兵部说流程太长,但将士们等不得,故而传话永昌侯府,边城的将士都还是孩子们,这一听,我作为征战过的老臣,也心疼无比啊喂,所以就借了。”
“要知道,我侯府侍卫那可是上等……”
还未说完,皇帝将箭扔在他的跟前,“傅侯,此箭可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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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如何说的?”明尚书问起传信的门生。
是在县令府中,将士们都在,江璟沅也带着伤前来准备告别,正好赶着这一幕。
门生答道:“扔了箭后,永昌侯也的确承认了那箭出自侯府,但并非指使真凶,惹得陛下火冒三丈,下旨彻查行刺一事,侯爷为证清白,也是避嫌,就主动辞去了节度使的官职。”
没有官职的侯府,代表不再拥有实权。
这倒是让江璟沅想起来前世,边城平夷之战持续半年,也是在返回都城前夕,永昌侯府被什么莫名的罪名扣上,继而才开始没落。
也就有了后面一系列世子袭爵无果,傅狗借阿娘帝姬身份翻身的戏码。
当初,傅成济成为永昌侯的路还算顺利,过程坎坷难捱,却从无弯弯绕绕,极其像是被人安排好一般。
今世这安排好似落在她的身旁或是周围,平夷之乱持续五年,冥冥之中,一切都在发生变化,那永昌侯的官位竟还多留了五年。
“另外,学生还将老师额外吩咐的事办了,不过因为马驹劳累,步子太慢……”那门生说这话时,眼神不断地瞟向叶无咎身旁的云舒。
“如何?”
门生摇头。
“既然如此,那便以后再说吧。”传完话还不打算离开,明尚书追问,“还有话要说?”
门生唯唯诺诺,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思索再三,还是一捏大腿,咬牙道,“学生在城门口听到众多大臣议论,陛下似乎有意封……云舒大人为侯。”
来时他已将领头几位弄清楚。
现下见了人更不会错。
“云舒?”祝功带了些疑惑,扭头望向他。
明宏才弯着脑袋盯死门生,眉头都快皱在一起,“此事……的确有些棘手了。”
云舒上前摆手,“不不,不行的,我……”
江璟沅坐在一旁,一把将他拽了回去,“云舒,你是与敌军周旋的大功臣,封赏你,乃实至名归。”
众人将眼神抛向她,只觉疑惑,今日的确古怪。
扶着小景出来的竟然不是叶无咎,而是一向拌嘴不断的云舒。
叶无咎快步上前,问道,“可有我父亲的消息?”
明尚书愣了片刻,见门生摇头,于是再次回答道,“叶将军,你问了多次,我也已经同你说了多次,叶大将军当初入宫面圣时犯了旧伤,陛下体恤,如今正在宫中休养着呢。”
“那我阿娘呢?”
“叶夫人担心将军伤情,自然在宫中陪同。”明尚书笑着接话。
臣子能猜出个大概,但是谁又敢去深究陛下种种行为。
揣测圣意者,何等下场。
江璟沅接话,“叶无咎,我们一会儿不就准备起身回都城了,你何必为难明尚书!”
祝功揉揉耳朵,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挪到江璟沅跟前,低声问道,“小景,你伤势可好?”
“有杜姐姐帮我包扎,尚且稳定。”
“你可看清眼前人是谁?”祝功将手抬起,指向叶无咎的方向,却又不敢将手抬得太明显。
江璟沅顺着他的手看去,答道,“叶无咎啊。”
祝功抬手抚在她的额头,念念叨叨,“这也不烫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他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你再好好看看?”
“就算是有着战功的领头将军,难道就能对旁人无理取闹吗!”
话毕,叶无咎总算是抬眼,只是少了平日看向江璟沅的笑颜,脸色冷得吓人。
祝功见状不对劲,慌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当着明尚书的面,打着圆场道,“这小子,平时对大家都和善的很,今日许是受伤心情不佳,见谅见谅。”
杜县令看出什么,倒也不拆穿,帮着说道,“咱这军营里的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若是说不顺嘴,打上一架便是,或是诸位瞧着小景年纪小,不肯与之比试,才让她犯了委屈,说上两句,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