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校场。
杨凡站在点将台上,台下是密密麻麻的守城将士。
说是将士,可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哪还有半点军人的样子?他们衣衫褴褛,手里紧紧攥着破烂的武器,但更深的是眼底的麻木和绝望。
杨凡扫视着他们,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他知道,这些人苦比他妈乞丐都苦,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兄弟们!”
声音带着嘶哑,却炸开在死气沉沉的校场上。
“我知道你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们吃的是什么猪食糊糊!”
这话一出,底下的士兵身体动了动,原本死寂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波动。
这是骂给他们听,更是骂给那些让他们挨饿的人听。
杨凡接着吼道:“我是你们新来的将军,我杨凡今天站在这里,就给你们保一句话!”
他抬起头声音陡然提高,穿透了暮色,“老子,要让你们吃上饱饭!”
‘吃上饱饭’这四个字,砸在了每个士兵的耳朵里,校场先是一静,接着响起一片压低的议论声,带着明显的讥讽和不信。
“吃饱饭?将军,您刚来吧?不知道咱们这鬼地方什么情况?”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士兵,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玉门关粮库都见底了,再过两天连这野菜糊糊都没了,您上哪儿弄粮食去?”
旁边立刻有人搭腔,语气冰冷:“就是,将军您要真有办法,自己还用喝那玩意儿?别又是来画大饼的!”
他们已经饿怕了,也被骗怕了,所有当官的来,不都是嘴上说得好听?
杨凡没理会他们的质疑,他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力量:“我说了,我有办法,能弄到足够让大家吃饱的粮食,不只是吃饱是管够!”
这下议论声小了一点,但怀疑的目光却没少。
杨凡的眼神扫过所有人,变得锋利起来:“但是!”
他提高了声音,“弄粮食的路不是享福,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是九死一生!”
校场上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九死一生?真的危险!
可就在这时,人群里动了,几个汉子眼睛里闪烁着绝望的火光,猛地挤了出来!
“将军,我干了!”一个士兵嘶吼,声音像撕裂的破布。
“与其在这儿等死,等饿死,不如出去拼一把,真要死了也是个战死的鬼,总比当个饿死鬼强!”
“算我一个!”
“还有我!”
一个、两个、十个、几十个……越来越多的人,带着同样饿红了的眼睛,带着那种反正都是死,不如干一票大的疯狂劲儿,从人群里冲了出来。
他们有老兵,有新丁,有身强力壮的,也有看着摇摇欲坠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被逼到了极限,他们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愿窝囊地饿死在城里!
很快,站出来的人就聚成了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上百人。
杨凡看着眼前这群被逼出来的勇士,心里五味杂陈,他们是玉门关最后的血性,也是最后的希望。
但他杨凡的目的不是带着人送死。
他目光如刀,在站出来的百十号人里仔细逡巡,他没问他们的饿肚子,而是用一种冷酷到骨子里的实用主义开始挑选。
“听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这次任务,我要的是一支真正的敢死队,九死一生,但有些兄弟不能去!”
他开始点名,每一条都像一把筛子:
“家中独子,出列!”
唰啦啦,几个人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退了回去。
“没有子嗣的出列!”
又退回去几个,有遗憾,有无奈。
“身有残疾,不适合作战的出列!”
一些瘸腿的、断指的、瞎了一只眼的,沉默地离开了队伍。
“没有斩杀过敌人的,出列!”
这一条刷掉了不少新兵蛋子,他们脸上写满了不甘。
“没有战马的,出列!”
又一批人无奈退下,骑兵任务,步兵是去送死。
随着杨凡一条条冷酷的命令下达,原本上百人的队伍,一层层地薄了下去。
那些不符合条件的士兵,有的失落,有的庆幸,有的迷茫,重新回到了人群中。
这是杨凡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为这支敢死队设下的门槛。
最后站在杨凡面前的,只剩下了一百来人,他们是玉门关里经过生死抉择和残酷筛选,最终留下来的百十号孤狼!
杨凡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更多的凝重,这就是他要带着去拼命的本钱了。
“听好了!”他语气严肃,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现在,立刻,全部去伙房,给我把肚子填饱!”
他没说吃什么,但出发前能吃上顿野菜糊糊,对这帮饿死鬼来说也是天大的恩赐了。
接着他又让人找来一大捆红布条,发给这百十人,命令他们缠在左臂上:“夜间辨认,别自己人砍了自己人!”
安顿好敢死队员,杨凡找到玉门关的副将,拿出齐国远给的那枚虎符。
“这玩意儿,老齐给我的。”杨凡将虎符丢给副将。
“我带着这帮人,三更出城。”他盯着副将的眼睛,语气无比郑重。
“记住我的话,三更一过,不管城外发生什么,杀声震天也好,鬼哭狼嚎也罢,没有我的信号,城门死也不能开!”
这话几乎是斩钉截铁,也断了所有人的后路,一旦出去就只能拼死往前冲,没有退路!
夜色如墨。
三更时分,玉门关的城门‘吱呀’一声,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能容一骑通行的缝隙。
杨凡一马当先,带着那百十号敢死队员,骑着马出了城门。
他们的战马都被做了特别处理:马脖子上的铜铃早早摘下,嘴里含着嚼子防止突然嘶鸣,最绝的是,马蹄上都用厚厚的破布缠了几层,踩在地上几乎听不到声音。
整个队伍,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前行。
队伍在杨凡的带领下,没走官道,专挑荒僻的小路,一路朝着北漠深处摸去。
他们来到了狼谷附近,一处乱石嶙峋、沙丘密布的险要地方,这里靠近之前胡人攻城的大方向,又是胡人可能来往的路线。
杨凡仔细勘察了地形,选了个绝佳的伏击点,手一挥:“都藏好,不准发出任何声音!”
敢死队员们立刻散开,猫着腰,利用岩石和沙丘做掩护,把自己藏了起来。
夜越来越深了,周围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敢死队队员们紧贴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却像猫抓一样痒痒。
“杨将军……”一个士兵压低嗓子,小声得像蚊子哼哼,“咱们大半夜跑这儿来藏着这是要干啥呀?”
另一个也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困惑和一丝忐忑。
“是啊将军,您说要弄粮食,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草根都没几根,上哪儿弄粮食啊?”
在他们这些被困死城里的兵看来,城外更是饿殍遍地,荒凉得很,将军不会是带他们来送死,然后把他们的尸体当粮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