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雾气粘稠如粥，裹着腐尸的恶臭灌满鼻腔。宁渊的剑早已砍出锯齿状豁口，暗红的尸血顺着剑槽滴落，在他脚边汇成黏腻的小洼。慕雨晴的冰魄剑气在尸潮中炸开霜花，却只冻结了三五具腐尸，更多挂着冰碴的枯爪撕开雾气，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左翼缺口！”宁渊嘶吼着旋身横斩，青铜短剑爆出寸许灰芒。嗤啦一声裂帛响，七颗腐烂头颅应声飞起，腥臭的黑浆喷溅在他早已看不出本色的衣襟上。可尸群后方，更多蹒跚黑影正踩着同类尸骸涌来，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的磷火。
慕雨晴踉跄退到他背后，冰绫缠绕的左臂微微发抖：“不行…这些秽物杀不完！”她突然闷哼一声，肩头青衫裂开三道爪痕，翻卷的皮肉瞬间泛起死灰色。
宁渊瞳孔骤缩。尸毒！他反手扣住慕雨晴手腕，淡金灵力洪水般冲入她经脉，硬生生将渗入的灰气逼出伤口。《九劫经》的逆行灵力对阴煞之物确有奇效，可这片刻的分神，却让尸潮的包围圈骤然收拢！
“咻——！”
一支骨箭撕裂血雾，直射宁渊后心！箭镞竟是半截人类指骨，裹挟的怨气让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避无可避！
宁渊猛将慕雨晴推向相对安全的石柱死角，自己却彻底暴露在骨箭轨迹下。他咬牙抬剑硬格，虎口瞬间崩裂。就在青铜剑刃即将撞上骨箭的刹那——
锵啷！
一道新月状的冰轮凌空斩落，精准劈碎骨箭！冰屑纷飞中，慕雨晴踉跄跌回宁渊身侧，唇角溢出血线，胸前的冰凰纹身却灼灼放光：“别想…一个人当英雄！”她染血的手指结出繁复法印，周身温度骤降，“玄霜……封界！”
轰——！
冰蓝色光环以她为中心炸开，三丈内的腐尸瞬间冻成冰雕。可施展这等秘法的代价肉眼可见——她鬓角乌发以惊人的速度染上霜白，冰凰纹身的光芒急速黯淡下去。
“你疯了！这是燃命之术！”宁渊一把攫住她手臂想要打断施法，却被她决绝推开。
“往东北角冲…”慕雨晴声音嘶哑，眼底却烧着孤注一掷的火，“那尊断碑…后面有东西在吸引尸群…”她话音未落，封界边缘的冰层轰然炸裂！一只缠绕青铜锁链的巨爪撕开冰障，腐烂的指骨上赫然烙印着玄霄阁弟子剑纹！
“陈师兄？！”宁渊心脏猛地一沉。这巨爪主人，分明是半月前在禁地失踪的丹鼎峰内门弟子陈恪！
来不及惊骇，青铜锁链巨爪已裹挟腥风当头拍下！慕雨晴燃命维持的冰障如纸脆裂，她咳着血沫软倒。宁渊目眦欲裂扑上前抱住她翻滚躲避，原先立足处被砸出丈许深坑，飞溅的碎石在他脸颊划开血口。
尸潮因这恐怖一击短暂滞涩，仿佛在向它们的“王”俯首。宁渊趁机将所剩无几的灵力灌入青铜短剑，剑柄饕餮纹睁开猩红竖瞳！
“九劫剑体…开！”
骨骼爆出炒豆般的炸响，皮肤下淡金脉络贲张如龙。他燃起本命精血，挥出了超越极限的一剑——并非斩向尸王，而是狠狠劈在脚下岩层！
轰隆隆！
地裂如蛛网蔓延，翻滚的烟尘暂时遮蔽了尸群视线。宁渊趁机背起昏迷的慕雨晴，朝着东北角断碑亡命奔逃。怀中玉锁滚烫如火炭，锁芯幽蓝晶石明灭不定，断续的画面碎片涌入脑海：
血池翻涌的青铜棺椁…棺盖上断裂的锁链…锁链尽头一颗黯淡的星辰光团…
“是它！”宁渊心神剧震。这分明是迷雾山脉寒潭下那具诡棺的延续！玉锁的警示与慕雨晴的直觉在此刻重叠，他再无犹豫，纵身跃入断碑后幽深的裂缝！
腐尸的咆哮被抛在上方。下落不过数息，双脚便触到实地。出乎意料，地窟中没有预想的尸骸堆积，反而异常“洁净”。穹顶垂落的苍白钟乳石散发着冷光，映照着中央一方十丈见方的血池。池面漂浮着薄冰似的晶体，粘稠的血浆在冰下缓缓蠕动。
而血池中央——
一具遍布铜绿的棺椁半沉半浮。九条碗口粗的青铜锁链缠缚棺身，其中八条已然断裂，唯一完好的那条延伸至池畔，末端竟拴在一个蜷缩的人影脚踝上！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玄霄阁外门弟子服饰，凌乱黑发遮住了面孔，裸露的锁骨处却烙印着一枚熟悉的星纹——与青铜棺椁表面浮刻的星轨如出一辙！
“救…命…”细微的呻吟从那人喉间溢出，带着非人的空洞回响。
宁渊瞳孔骤缩。这声音…是三个月前在“万鬼窟”试炼中尸骨无存的阵峰弟子，赵寒舟！他小心翼翼靠近血池，试图看清对方面容。就在距离池畔三步之遥时，怀中玉锁陡然发出刺耳尖鸣！
“唔！”背上的慕雨晴突然抽搐，肩头尸毒伤口迸发浓郁黑气！几乎同时，血池轰然沸腾！
哗啦——！
拴着“赵寒舟”的青铜锁链猛然绷直，将他如提线木偶般拽起！黑发向后散开，露出青灰色的脸庞。那确实是赵寒舟的五官，可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簇幽绿的磷火在跳动！他僵硬地抬手，指向昏迷的慕雨晴，下颌骨开合，发出骨骼摩擦的咔嗒声：
“冰…凰…血…”
最后一个“祭”字尚未出口，宁渊的剑已化作灰虹贯空！不是斩向尸化的赵寒舟，而是狠狠劈在连接他脚踝的青铜锁链上！
铛——！
金铁交鸣声震得地窟簌簌落尘。锁链火光四溅，却只留下浅白印痕。反震之力让宁渊喉头一甜，踉跄后退。尸化的赵寒舟受此一击，眼眶磷火暴涨！他张开嘴，却不是嘶吼，而是发出一串扭曲变调的音节，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咬合：
“…棺…开…”
嗡！
血池中央的青铜棺椁骤然震动！棺盖缝隙渗出粘稠黑血，八条断裂的锁链无风自动，如毒蛇般昂首指向宁渊！更恐怖的是，穹顶垂落的钟乳石冷光急速黯淡，仿佛被棺椁吞噬。地窟陷入昏昧的前一瞬，宁渊瞥见棺盖表面一道深刻的剑痕——那轮廓，竟与他手中的青铜短剑完全吻合！
“原来是你…”他擦去嘴角血迹，将慕雨晴轻轻放在身后岩壁凹陷处，染血的五指死死攥紧剑柄。剑柄饕餮纹的竖瞳已彻底猩红，倒映着血池中缓缓立起的诡影。
尸潮在头顶咆哮，故人在血池为傀。这一次，剑指的不再是腐尸，而是蛰伏千年的棺中恶物，与它手中提线的、同门的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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