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后的清晨,阳光如同碎金般斜斜切进废弃仓库的铁窗。雨薇蜷在布满蛛网的角落,帆布手套早已被铁锈染成褐色,膝盖处的牛仔裤也磨出了毛边。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腐烂木屑与霉菌交织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带着砂砾的痰液。
她攥着撬棍的手已经麻木,在撬开生锈的铁柜门时,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最底层的牛皮纸档案袋早已被潮气浸透,泛黄的图纸边缘蜷曲如枯叶,当江州大桥施工日志几个毛笔字映入眼帘时,雨薇感觉心脏突然停跳了半拍。
晨光穿过仓库破洞,在图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201X年7月15日的记录页上,因工期压缩,改用劣质钢筋的批注被红笔重重圈起,墨迹晕染处还能看到匆忙修改的痕迹。雨薇的手指抚过纸张,突然触到凹凸不平的凹陷——那是笔尖用力过猛留下的刻痕,仿佛当年书写者在承受巨大压力。当目光落在项目负责人签字栏上,墨白城三个字力透纸背,字迹遒劲得几乎要将纸面划破。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墨白城握着她的手教她打台球时的温度,深夜加班后递来的热可可,还有他说我一定会查出真相时坚定的眼神。此刻这些画面与眼前的铁证剧烈碰撞,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屏幕亮起时刺得她眯起眼睛。墨白城的消息简短而急切:晚上八点,老地方见,我想解释。雨薇盯着对话框里跳动的光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将图纸胡乱塞进防水文件袋,金属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仿佛触到了某种刑具。
远处突然传来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城市深处。雨薇的眼前闪过漫天新闻画面:断裂的桥面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失控的车辆如火柴盒般坠入浑浊江水,慕容云海那辆银灰色轿车翻滚着消失在浪花中...她踉跄着扶住铁柜,胃里翻涌的酸水几乎要冲破喉咙。
仓库外,被台风折断的树枝在风中摇晃,树影在图纸上投下狰狞的轮廓。雨薇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突然发现虎口处不知何时被铁刺划出了血痕。鲜血滴落在墨白城的签名上,晕开成小小的红圈,像是命运无情的印章。
玻璃旋转门碾过雨薇的高跟鞋跟,冷气裹着咖啡豆的焦香扑面而来,冻得她脖颈发僵。穿过七扭八拐的廊道,302包间的磨砂玻璃透出昏黄灯光,映出墨白城歪斜的侧影。他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浅蓝色衬衫领口豁开两颗纽扣,领带松垮地垂在胸前,像条奄奄一息的青蛇。
那天我...墨白城沙哑的声音被推门声截断。他慌忙起身时带翻了瓷勺,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包间炸开。雨薇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胡茬像荒草般侵占了往日清俊的下颌线,袖口还沾着可疑的红酒渍。
她将牛皮纸袋重重拍在原木长桌上,金属搭扣弹开的声响惊得墨白城肩膀一颤。泛黄的图纸如垂死的蝴蝶展开翅膀,201X年江州大桥施工记录上,墨白城的签名像把生锈的匕首,剜着两人的心脏。
解释吧。雨薇抱臂后退半步,高跟鞋跟抵着冰凉的墙壁。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混着她逐渐加速的心跳。
墨白城的喉结剧烈滚动,手指抚过签名时抖得不成样子。他突然抓起冷透的咖啡杯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顺着嘴角滑落,在衬衫前襟晕开深色痕迹:当时董事会施压,工期必须缩短三个月
所以就用劣质钢筋?!雨薇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灯微微摇晃,你知道那天我接到云海妈妈电话时,她哭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吗?那些扭曲的钢筋,断裂的护栏,都是你亲手签的字!
墨白城突然掀翻座椅,金属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他扯开歪斜的领带,脖颈青筋暴起:我签的字?当年我不过是个傀儡!父亲拿着我的私章盖在每一份文件上,我甚至不知道材料被替换!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雨薇抓起图纸撕成两半,纸片如雪片纷飞,媒体一旦曝光,你以为公众会听这些借口?她从包里掏出录音笔,红色指示灯在阴影里明明灭灭,这是那些恐吓我的人录音,他们说墨总早该处理干净尾巴。
墨白城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扶住桌沿。空调冷气突然变得刺骨,将他破碎的低语冻在空气里:原来...连你也不相信我...
我该相信什么?雨薇后退到门口,手已经触到冰凉的门把手,相信你这个害死挚友的凶手,还是相信这些白纸黑字的铁证?
当房门重重摔上时,墨白城瘫坐在满地狼藉中。两杯凉透的咖啡在图纸残片旁默默流泪,中央空调的风继续机械地循环,将未说完的辩解和破碎的信任,碾成细小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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