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员段然那句“沙币”的余音,如同毒雾般在寂静的晚自习教室弥漫开来,最终消散,却在小安心底刻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毫不掩饰的辱骂,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流言的妖魔。
第二天,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而充满窥探。课间,小安起身去洗手间。刚走到隔间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带着刻薄笑意的声音——是辅导员段然,正和另一位老师(似乎是隔壁班的教学老师)站在走廊。
“唉,你是不知道,”王莉的声音带着一种夸张的抱怨和轻蔑,“我们班啊,有个女生,啧啧,那叫一个‘特能装’!平时看着闷声不响,实际上心气儿高得很,牛逼得很呐!”后面的话语被水流声和更低的笑语掩盖,但那“特能装”、“牛逼得很”的标签,如同淬毒的钢针,精准地刺中了隔间里的小安。
小安不敢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倒流,手脚冰凉。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快速奔跑直至到达厕所,才虚脱般地靠在隔板上。原来,在辅导员眼中,她的努力、她的不安、她的求助,都成了“装”和“不自量力”的证据。这种被恶意扭曲、被高高在上地评判的屈辱感,让她浑身发冷。
流言的传播速度超乎想象。中午还没到,小安刚回到宿舍楼,就感觉气氛异样。走廊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同学,在她经过时,声音会诡异地压低,眼神却毫不避讳地扫视着她,带着探究、讥诮或纯粹的看热闹心态。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
“听说了吗?就那个谁…被辅导员骂‘沙币’了…”
“何止啊,听说她特别会‘装’,在辅导员面前装勤奋,背后搞小动作录音呢!”
“对对对,‘贴辅导员热脸冷屁股’,结果被狠狠甩脸子了呗,活该…”
“这下真是‘行走的傻逼’了,标签都贴脑门上了…”
“贴辅导员热脸冷屁股”、“行走的傻逼”——这些极具侮辱性和传播力的标签,在短短半天之内,如同病毒般在整层楼、甚至整个年级扩散开来。小安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每一个眼神、每一句低语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公开的羞辱,将她推向了孤立无援的孤岛。
下午是劳动理论课。
劳动课的内容进行到一半,段然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最终有意无意地在小安身上停顿了一下,然后以一种异常“温和”、甚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语气开口了:“同学们啊,嗯…那个,最近班里可能有些小摩擦,小误会。我想说的是,老师呢,也是人,也有情绪化的时候。有时候话说重了,大家别往心里去。”她顿了顿,脸上挤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毕竟,我不是你们的父母,对吧?管得太多、太严了,你们也嫌烦,觉得老师啰嗦、不通情达理。大家互相理解嘛。”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某种程度的“自省”和“缓和”,但在这种语境下,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情,听在小安和其他知情同学的耳朵里,却充满了虚伪和推卸责任的味道。这根本不是道歉,更像是把学生的“嫌烦”当成了自己不当言行的借口,甚至暗示是小安“不识好歹”导致了她的“情绪化”。
站在小安旁边的学习委员张悦,性格耿直,闻言忍不住低声嗤笑,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讲台上的人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这算道歉吗?”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和质疑。
王莉显然听到了这句话。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那点伪装的温和荡然无存。她没有回应学习委员的质疑,目光反而像鹰隼一样锁定了小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突兀地提高了音量:
“这位同学你来回答一下!玉米的种植方法,主要步骤有哪些?别告诉我你光顾着‘学习’,连基本的农业常识都不懂!”
问题本身并不难,但在此刻被点名,尤其是在这种充满火药味和公开羞辱的场合下,用意再明显不过——这是转移矛盾,更是对小安的当众刁难和打压。所有第十六章:辅导员的冷眼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小安身上,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看戏的冷漠。小安的脸颊瞬间烧红,她感到一阵眩晕,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地读着着教科书上的步骤:“选种…整地…播种期…合理密植…田间管理…水肥…”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在充满异样氛围的课堂显得格外单薄和无力。王莉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冰冷,那无声的压力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劳动课,成了标签被再次加固的公开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