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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烛火最后一丝微光,也隔绝了空气。浓稠的黑暗裹挟着地下深处特有的、混杂着淤泥、水腥和铁锈的腐朽气息,瞬间淹没了夷光。侍卫粗暴的拖拽让她本就虚脱的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在冰冷的石阶上磕碰翻滚。每一次撞击都牵扯着下颌碎裂般的剧痛、喉咙灼伤的撕裂感,还有大腿上被自己刺破的伤口。右掌心被玉簪断茬刺破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疼,粘稠的血液不断渗出,浸湿了袖口。
石阶漫长而湿滑,向下,向下,仿佛直通地狱的咽喉。阴冷的风从下方倒灌上来,带着呜咽般的回响,穿透她单薄染血的寝衣,刺入骨髓。失血、药力余威和极度的精神冲击,让她意识昏沉,视野里只剩下模糊晃动的、侍卫手中火把投下的、扭曲跳跃的昏黄光影。
终于,台阶尽头。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湿气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脚下不再是坚硬的石阶,而是粘腻湿滑、不知沉积了多少污物的泥泞地面。空间陡然开阔,却更加压抑。火把的光线在这里显得极其微弱,只能勉强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
巨大的、布满暗绿苔藓和褐色水渍的石柱支撑着低矮的穹顶,上面垂下无数锈迹斑斑、粗如儿臂的铁链。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凝成细密的水珠。四周是死寂的黑暗,只有远处隐约传来水滴滴落的空洞回响,以及某种无法形容的、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深水下缓慢腐烂的声音。
“哗啦——锵!”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拖拽她的侍卫猛地停下,其中一人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腕,另一人则弯腰,将一副冰冷沉重、带着尖锐倒刺的镣铐猛地扣在了她纤细的脚踝上!铁环瞬间收紧,冰冷的金属和粗糙的倒刺狠狠嵌入皮肉,带来钻心的剧痛!锁链的另一头,连接着不远处一根深陷在淤泥中的粗大铁桩。
“呃……”夷光痛得浑身一颤,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酷刑刺激得清醒了几分。她被迫跪倒在冰冷粘稠的淤泥里,单薄的寝衣下摆瞬间被污浊的泥水浸透,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顺着脚踝的伤口疯狂向上蔓延。
侍卫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如同丢弃一件垃圾。他们手中的火把晃动着,在布满水痕的墙壁上投下巨大而狰狞的影子,如同伺机而动的鬼魅。
脚步声远去,石阶上方的厚重铁门发出沉重的闷响,彻底隔绝了外界。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如同沉重的棺盖,轰然落下。
只有脚踝镣铐传来的、尖锐而持续的痛楚,提醒着夷光她还活着。恒光染血的脸、夫差暴戾的眼神、玉簪碎裂的脆响、老嬷嬷被拖走的景象……无数画面在粘稠的黑暗中疯狂翻涌、撕裂着她的神经。挫骨扬灰……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烙在她心上。
“嗬……嗬……”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风箱漏气般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灼伤的剧痛。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绝望,如同这水牢里的污水,一点点淹没她。她蜷缩起身体,试图汲取一丝温暖,可冰冷的镣铐和刺骨的淤泥只带来更深的寒意。右掌心紧握成拳,断裂玉簪的尖锐断茬更深地刺入血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昏沉的意识维持着一丝微弱的清醒。
恒光……
挫骨扬灰……
她将脸深深埋进沾满泥污的臂弯,身体因极致的寒冷和悲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中沉浮、飘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永恒。
“轰隆——咔哒!”
上方沉重的铁门被猛地拉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惊雷,狠狠劈开了水牢的死寂!
一道强烈到刺目的、摇曳不定的火光骤然倾泻而下,如同利剑刺破黑暗!紧随其后的,是沉重、压抑、带着浓烈血腥气和未消暴戾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着石阶,如同踏在夷光的心跳上,缓慢而清晰地降临!
是夫差!
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石阶尽头,逆着上方门洞透下的、更为明亮的光线,如同一座移动的、散发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黑色山峦。他手中依旧倒提着那柄宽阔沉重的青铜重剑,剑尖拖在石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在死寂的水牢里激起阵阵空洞的回响。火光跳跃着,映照出他玄色衣襟上大片大片暗黑发乌的血污,也映照着他左侧脸颊上那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似乎刚刚凝固,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泽。
他一步步走下石阶,靴子踩在泥泞的地面,发出“噗嗤”的声响。那双血红的眼睛,如同两簇燃烧在深渊里的鬼火,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蜷缩在淤泥中、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夷光身上。那目光里,翻涌着毁灭性的暴怒、被背叛的噬骨痛楚,以及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道脸颊伤口所标记的、属于野兽的、原始的占有欲。
他在夷光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巨大的阴影完全将她笼罩。水牢里腐朽的空气仿佛被他的气息冻结。
他沉默着,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夷光。从她散乱沾满泥污的长发,到她惨白如纸、布满泪痕和炭灰的脸,再到她脖颈上被他掐出的青紫指痕,最后落在她染血的寝衣、被镣铐刺破流血的脚踝,以及她那只紧紧攥着、鲜血不断从指缝渗出的右手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冰冷的审视和灼热的怒火,仿佛要将她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都拆解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藏着多少谎言和背叛。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水滴落的空洞回响。
终于,夫差动了。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持剑的手,那只沾着他人和自己鲜血的手。他伸出两根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如同铁钳般的力道,猛地攫住了夷光染满泥污的下颌!
“呃!”夷光痛得浑身一颤,被迫抬起头,涣散痛苦的眼睛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燃烧着暴戾火焰的血瞳!下颌骨碎裂般的剧痛再次袭来,让她眼前发黑。
夫差俯视着她,滚烫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他的手指用力,迫使她张开嘴,露出里面被灼伤的咽喉。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她口腔内壁的每一处红肿和水泡,仿佛在寻找某种证据。
“说。”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生铁,带着冻结灵魂的冰冷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狂暴,“那个叫恒光的……死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夷光破碎的心脏。
“他……”夫差的指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缓缓擦过夷光沾着泥污和血渍的下唇,力道却重得几乎要碾破她柔嫩的肌肤,“……碰过你哪里?”
夷光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屈辱和恨意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涣散的眼底瞬间爆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凶光!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试图摆脱那只如同烙铁般钳制着她下颌的手!然而力量悬殊如同天堑,她的挣扎只换来下颌更剧烈的疼痛和夫差指间加重的力道!
“说!”夫差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在水牢中轰鸣,震得顶壁簌簌落下几缕灰尘!他眼中翻涌的暴戾和嫉妒几乎要喷薄而出,“是这里?”他粗糙的拇指狠狠碾过她的下唇,力道之大,瞬间让本就干裂的唇瓣渗出血丝!
“还是……”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阴冷地滑下,扫过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停留在她剧烈起伏的、单薄寝衣下隐约可见的锁骨线条。他攫住她下颌的手猛地松开,转而向下,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狠狠撕开了她本就破损的寝衣前襟!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响在死寂的水牢里格外刺耳!
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暴露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夷光惊恐绝望地瞪大了眼睛!火光下,她单薄的肩头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上面还残留着之前被他手指掐出的青紫淤痕,以及……几道被玉簪碎片划破的细小血痕。
夫差血红的双瞳死死盯着她裸露的肩头,那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带着毁灭一切的占有欲和一种被彻底侵犯领地的狂暴!他猛地俯下身!
不是暴虐的撕咬,而是一个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如同烙印般的吻,狠狠印在了她肩头一道细小的、正渗出细微血珠的伤口上!
“呃啊——!”夷光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那吻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强烈的占有意味和惩罚的意味,狠狠灼烧着她冰冷的肌肤!伤口被挤压的剧痛和这极端屈辱的侵犯,让她浑身痉挛,如同被投入滚油之中!
“这里的血……”夫差抬起头,唇边沾染了一丝属于她的鲜红血迹,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妖异而狰狞。他伸出舌尖,缓缓舔去那丝血迹,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佞。他血红的眼睛死死锁住夷光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的脸,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如同宣告神谕般的占有欲:
“只能为孤流!”
冰冷粘稠的淤泥包裹着她赤裸的脚踝,沉重的镣铐如同毒蛇的利齿,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换来更深更痛的嵌入。夫差滚烫的唇离开她肩头,那被烙印般的触感和屈辱的宣言却如同跗骨之蛆,烧灼着她的每一寸神经。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峦,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吞噬,血红的双瞳如同地狱的探灯,冰冷地审视着她的每一丝颤抖和痛苦。
“挫骨扬灰……”夫差低沉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夷光已然碎裂的心上。他微微俯身,那只沾染了泥污和血渍的、带着薄茧的拇指,再次粗暴地抬起她被迫仰起的下颌,迫使她涣散痛苦的眼睛对上自己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视线。
“知道孤是怎么处置那些越国耗子的吗?”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欣赏猎物绝望的快意,“就在太湖边,当着那个只剩半口气的废物的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狂暴,“先是一刀……挑断脚筋!让他们像蛆虫一样在泥里爬!”他拇指的力道加重,夷光仿佛能听到自己下颌骨不堪重负的呻吟。
“再一刀……剜掉膝盖骨!让他们这辈子……连跪着求饶都做不到!”他另一只手中的重剑剑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夷光被镣铐锁住的脚踝附近冰冷的淤泥,发出令人心悸的刮擦声。
“最后……”夫差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耳语般的亲密,凑近夷光惨白的面颊,灼热的血腥气息喷在她脸上,“丢进太湖最深的水眼!让鱼虾啃噬,让泥沙填塞……永生永世,不见天日!”他血红的双瞳死死盯着夷光瞬间失焦、只剩下无边黑暗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这……才叫挫骨扬灰!”
恒光……被挑断脚筋……剜掉膝盖骨……丢进漆黑的水眼……被鱼虾……
“噗——!”一股滚烫的腥甜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从夷光被灼伤的喉咙里狂喷而出!浓稠的鲜血溅在夫差近在咫尺的玄色衣襟上,也溅在她自己染满泥污的前襟。剧烈的呛咳撕扯着咽喉,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和内脏碎片般的剧痛。身体剧烈地痉挛,如同离水的鱼,眼前的世界彻底失去了色彩和形状,只剩下夫差那张狞笑的、溅满鲜血的、如同恶鬼般的脸!
巨大的悲恸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吞没。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恒光……恒光……是我害了你……是我……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触感,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蓦然刺痛了她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
是那半截深深刺入她掌心肌肉的玉簪断茬!
尖锐的刺痛如同冰锥,猛地刺穿了厚重的绝望!恒光染血的脸庞在脑中闪过——不是水眼中腐烂的尸体,而是他最后在湖底挣扎时,将染血的玉簪塞进她手中时,那双即使在冰冷浑浊的湖水里,也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活着……等我……”
恒光无声的口型,如同惊雷,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炸响!
挫骨扬灰?夫差的话……是真的吗?他亲眼看到恒光被丢进水眼了吗?还是……仅仅为了击垮她?
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名为“怀疑”的火星,在夷光被绝望冰封的心底,悄然燃起。如同恒光在湖底为她渡来的那一口气,微弱,却带着生的滚烫!
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就算恒光真的……她也要知道真相!她要让夫差……付出代价!
一股狠厉决绝的意志,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岩浆,猛地冲垮了悲恸的堤坝!涣散的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光骤然凝聚,爆发出一种不顾一切的、如同淬毒匕首般的冰冷锋芒!
夫差正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喷血、痉挛、濒临崩溃的模样,脸上带着残忍的满足。他攫住她下颌的手指微微放松,似乎在等待她彻底昏死过去。
就是现在!
夷光眼中那濒死的光芒瞬间转化为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她那只一直紧握成拳、藏在身侧淤泥里的右手,用尽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如同蛰伏毒蛇的致命一击,猛地向上刺出!
掌心中,那半截染着她自己温热血迹、边缘锋利如刀的玉簪断茬,在昏暗跳跃的火光下,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青影,带着她所有的恨意、绝望和最后一丝渺茫的求证,狠狠刺向夫差毫无防备的、近在咫尺的心口!
动作快如电光石火!决绝得没有一丝犹豫!
夫差血红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夷光崩溃的脸上,完全没料到这具看似已经彻底破碎的躯壳里,还能爆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噬!距离太近!速度太快!
他本能地向后猛仰!同时持剑的手闪电般回护胸前!
然而,还是慢了半拍!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布帛撕裂和皮肉被刺破的声响!
那半截染血的玉簪断茬,带着夷光孤注一掷的狠厉,狠狠刺穿了夫差玄色衣襟的丝帛!锋利的断口瞬间没入了他左胸心脏上方、紧贴着锁骨下方的皮肉之中!
虽然因他后仰和格挡的动作,入肉不深,但尖锐的剧痛和冰冷的异物感,还是让夫差浑身猛地一震!他闷哼一声,眼中翻涌的暴怒瞬间被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水牢里死寂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粗重交错的喘息。
夷光被这全力一击的反冲力带得身体前倾,几乎扑倒。她剧烈地喘息着,口中不断涌出血沫,那双刚刚爆发出疯狂一击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着那半截没入夫差衣襟的玉簪断茬,以及从他伤口处迅速洇开、染红了玄色丝帛的鲜红血迹。
她的眼神疯狂、绝望,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病态的求证快意。
她抬起头,迎上夫差那双充满了震惊、暴怒以及一丝被这渺小器物所伤的荒谬感的血瞳。被灼伤的喉咙发出嘶哑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狠狠地、一字一顿地砸向夫差:
“现在……”
她染血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凄厉而疯狂的弧度,如同开到荼蘼的彼岸花。
“……够烫了吗?”
“嗤——!”
布帛撕裂,皮肉破开,那细微又刺耳的声响在水牢的死寂中无限放大。半截染血的青玉断茬,带着夷光孤注一掷的狠厉与绝望,深深楔入夫差左胸心脏上方紧贴锁骨的皮肉!温热的、属于吴王的鲜红血液,瞬间洇透玄色丝帛,在昏暗跳跃的火光下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时间凝固了。水牢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交错撕扯着污浊的空气。
夷光身体因全力一击的反冲而前倾,几乎扑倒在冰冷的淤泥里。她剧烈地呛咳着,口中涌出的血沫滴落在夫差玄色衣襟那片迅速扩大的暗红上,也溅在她自己染满泥污的前襟。那双刚刚爆发出疯狂一击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那没入他胸膛的半截玉簪,以及那不断洇开的血迹。眼神里是灭顶的绝望,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更是一种近乎扭曲的、病态的求证快意——看啊,你的血,也是热的!恒光的血,也是这般滚烫吗?!
她抬起头,迎上夫差那双骤然缩紧的血瞳。那双眼睛里,滔天的暴怒被难以置信的震惊瞬间冻结,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更黑暗的、被这渺小器物所伤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冒犯的、属于王者的狂暴所取代!被灼伤的喉咙发出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狠狠地、一字一顿砸向他:
“现在……”
她染血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凄厉而疯狂的弧度,如同开到荼蘼的彼岸花,绽放着毁灭的气息。
“……够烫了吗?”
“呵……”一声低沉压抑、如同受伤野兽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冷笑,骤然打破了死寂。夫差脸上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着,那道被玉簪碎片划破的伤口在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他没有立刻去捂胸口的伤,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血瞳,死死锁住夷光那张疯狂绝望的脸。
“烫?”他嘶哑地重复着,声音里淬着剧毒的冰渣,又翻涌着即将喷发的熔岩。他猛地伸出那只没有持剑的、沾满泥污和他人血迹的手!
不是拔簪,也不是捂伤。
那只大手如同铁钳,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攫住了夷光那只紧握着玉簪断茬末端、此刻正深深刺入他胸膛皮肉的右手手腕!
“呃!”夷光痛得浑身一颤,感觉自己的腕骨几乎要被捏碎!
夫差的手猛地发力,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狠劲,狠狠向外一拔!
“噗嗤!”一声闷响!
那半截染血的玉簪断茬被他硬生生从自己的皮肉中拔了出来!带起一串细小的血珠!
但这还没完!他攫住夷光手腕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将她那只握着染血簪尖的手猛地向上提起!另一只手中的沉重青铜剑“哐当”一声被他随手掷在泥泞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空出的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了夷光手中那半截沾着两人鲜血、温热的玉簪断茬!
“够烫?”夫差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水牢中炸开,震得顶壁簌簌落下更多灰尘!他眼中是赤裸裸的、被彻底激怒的疯狂和一种扭曲的占有欲!他紧握着那半截染血的玉簪断茬,连同夷光紧握簪尖的手一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内一攥!
“咔嚓!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和皮肉被刺破的闷响同时响起!
锋利的玉簪断茬在他巨大的握力下,瞬间在他自己宽大的手掌中寸寸碎裂!尖锐的棱角深深刺入他的掌心皮肉,温热的鲜血瞬间从他紧握的指缝中汩汩涌出,混合着玉簪上原有的血污,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淤泥里!
他竟生生捏碎了她刺入他胸膛的凶器,不惜让自己的手掌也血肉模糊!
“呃啊……”夷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手腕上传来的恐怖力道惊得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眼睁睁看着那承载了太多血泪与恨意的最后一点青玉,在他掌心化为齑粉与血泥!
夫差仿佛感觉不到掌心的剧痛,他血红的双瞳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死死盯着夷光因疼痛和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他猛地将脸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浓烈的血腥气和暴戾的气息几乎让她窒息。
“孤的血……”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刮过生铁,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她惨白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更烫!”
话音未落,他猛地俯下身!不再是钳制她的下颌,而是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唇,带着一种惩罚性的、宣告主权般的狂暴,狠狠咬在了她裸露的、刚刚被他烙下印记的肩头伤口上!
“啊——!”夷光发出一声凄厉到失声的惨叫!那绝不是吻!是撕咬!是烙印!尖锐的牙齿狠狠刺入她肩头本就细嫩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被他狂暴地吮吸、吞噬!滚烫的舌尖舔舐过翻卷的皮肉,带来一种令人崩溃的、混合着剧痛和极端屈辱的灼烧感!仿佛要将他的印记,他的气息,连同这滚烫的血液,一起深深烙进她的骨髓!
“这里的烙印……”夫差抬起头,唇齿间沾染着属于她的鲜红血迹,在昏暗火光下如同嗜血的妖魔。他喘息粗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毁灭性的占有欲,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猛地松开夷光的手腕,转而狠狠抓住她早已破损不堪的寝衣前襟!
“嗤啦——!”更大的撕裂声响起!
本就脆弱的丝帛被彻底撕开!冰冷污浊的空气瞬间侵袭了她大半个上身!细腻的肌肤暴露在阴冷的湿气中,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肩头被他咬破的伤口正汩汩流血,蜿蜒过锁骨,在白皙的皮肤上划出刺目的红痕。
夫差染血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烈的血腥气,如同烙铁般重重划过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停留在她心脏剧烈搏动的位置。指尖的鲜血沾染上她冰凉的肌肤,留下粘腻的触感。
“生生世世……”他血红的眼睛死死锁住她因羞辱和剧痛而扭曲的脸,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轮回般的、不容置疑的宣告,“……都是孤的!”
就在这时——
“报——!!!”一声尖锐急促、带着极度惊惶的嘶喊,如同破锣般猛地从水牢上方厚重的铁门缝隙中穿透进来!打破了水牢内这令人窒息的、充斥着血腥与暴虐的对峙!
“大王!急报!紧急军情!!”外面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末日般的恐惧,“越……越军!勾践亲率大军!奇袭姑苏台!已经……已经攻破外城水门了!大王——!”
“什么?!”夫差血红的双瞳骤然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厉芒!脸上的暴怒和占有欲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属于王者的震怒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惊疑所取代!他猛地直起身,如同被惊扰的雄狮!
水牢内死寂了一瞬。只有那报信侍卫带着哭腔的嘶喊在石阶上回荡,带着铁门震颤的嗡鸣。
夫差高大的身躯僵立了一瞬,周身那毁灭性的暴戾气息如同被投入冰水,瞬间沉淀,转化为一种更凝练、更恐怖的、即将爆发的战争风暴!他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蜷缩在淤泥中、衣不蔽体、肩头淌血、眼神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而闪过一丝茫然和……奇异亮光的夷光。
他那只染满鲜血、掌心和胸口都在渗血的手,缓缓抬起。没有去捂伤,也没有去整理破碎的衣襟。带着粘稠温热的血,带着水牢淤泥的污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和冰冷的警告,那染血的指尖,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地、重重地抚过夷光被咬破渗血的下唇!
粗糙的指腹碾过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也沾染了更多属于她的鲜血。那触感粘腻、滚烫,如同一个血色的烙印。
“呵……”夫差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冰冷的笑,眼中是翻腾的杀意和对眼前“猎物”的势在必得。“好……好得很!”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金戈铁马的寒意,“待孤……”
他俯下身,染血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灼热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喷入她的耳蜗,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和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占有欲:
“……碾碎那些不知死活的蝼蚁……”
他的目光扫过她肩头流血的齿痕、胸口染血的肌肤,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燃烧着恨意与不屈的眼睛上。
“……再回来。”他缓缓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即将出征的魔神,阴影再次将她完全笼罩。那染血的指尖最后在她唇上重重一按,留下一个刺目的血印。
“一寸寸地……”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最残忍的宣判,“……教你认主。”
话音落下的瞬间,夫差猛地转身!不再看地上的夷光一眼,仿佛她已是他砧板上注定无法逃脱的鱼肉。他大步走向泥泞中的青铜重剑,弯腰抄起,动作带着雷霆万钧的杀伐之气。沉重的皮靴踩踏着淤泥,溅起污浊的水花,大步流星地冲向水牢入口的石阶!
“轰隆——!!!”
上方沉重的铁门被外面守候的侍卫猛地拉开!刺眼的光线短暂地涌入,照亮了夫差玄衣上刺目的血迹和他大步离去的、如同裹挟着风暴的背影。紧接着,铁门带着震耳欲聋的、仿佛能碾碎灵魂的巨响,轰然关闭!
“哐当——!!!”
巨大的声浪在水牢封闭的空间里反复激荡、轰鸣,震得夷光耳膜刺痛,连脚下的淤泥似乎都在震颤!
最后一丝光线彻底消失,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重新淹没了整个水牢。
黑暗里,只有夷光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脚踝镣铐冰冷的触感,肩头伤口火辣辣的剧痛,唇上那粘腻刺目的血印……还有,那铁门合拢后,余音在死寂中不断回响、放大的、如同丧钟般的轰鸣!
她瘫倒在冰冷粘稠的淤泥里,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夫差染血的指尖抚过唇瓣的触感,那如同诅咒般的“一寸寸教你认主”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带着血腥的温度。
然而,在那灭顶的黑暗和屈辱中,在那铁门合拢的巨响如同为她敲响的丧钟里,夷光那双被恨意和剧痛灼烧得几乎干涸的眼睛,却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地、缓缓地亮起两点冰冷刺骨的寒星!
她的右手,那只方才被夫差狠狠攥住、几乎捏碎腕骨、此刻沾满两人鲜血和淤泥的手,在冰冷污浊的泥水中,极其细微地摸索着、攥紧了什么。
一点极其微小的、冰冷尖锐的硬物,深深嵌在她紧握的掌心皮肉之中——那是方才夫差捏碎玉簪断茬时,一块最锋利、最细小的碎片,在巨大的冲击和混乱中,深深刺入了她紧握的手心,被他忽略,也被黑暗隐藏!
温热的鲜血正从紧握的指缝间不断渗出,包裹着那枚冰冷尖锐的玉簪碎片,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如同黑暗中的唯一薪火,灼烧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一丝冰冷刺骨、带着无尽嘲讽和毁灭气息的笑意,缓缓地、缓缓地爬上了夷光染血的唇角。被咬破的唇瓣因这笑意而再次撕裂,渗出新鲜的血液,混合着夫差留下的血印,在黑暗中无声地蜿蜒。
她对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对着夫差离去的方向,对着这囚禁她的水牢,也对着那未知的、正被战火点燃的吴国江山,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一声嘶哑破碎、却如同淬毒匕首般锋利的冷笑:
“好啊……”
声音在死寂的水牢里幽幽回荡,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和玉石俱焚的诅咒。
“我等着……”
她攥紧了掌心那枚染血的、冰冷的簪尖碎片,仿佛攥住了最后一点来自地狱的星火。
“……看你江山为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