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来,撩动我鬓边碎发。我站在景仁宫偏殿廊下,朝着远处乾清宫方向凝望,心里乱糟糟的。那句“凤栖寒霜待君归”,也不知道是说给哪个的。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明白不能再干等着命运摆弄我。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我就起身了。昨晚宴会上,我倒是出尽了风头,可也让我更明白,这后宫里太出挑不是好事。丽嫔恨我恨得更厉害,皇后看我的眼神也更冷了,她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披上一件素色披帛,一个人顺着宫墙慢慢走。初春的晨雾还没散完,石板路湿漉漉的,我走路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回廊里特别响。我不想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就想找个安静地方,好好理理这段时间的心事。
走过一道朱红色小门,眼前出现一条幽静的小径,两边种着几株早开的海棠。花瓣掉落在地上,看着就跟我昨天的心情一样——表面上挺鲜亮,实际上满是破败。
拐过一处弯弯曲曲的回廊,我正打算停下来看看花呢,就瞧见前面走来一位老嬷嬷。她穿着粗布衣服,走得慢慢吞吞的,手里捧着个竹编小篮子,里面好像装着些草药。
我赶紧往边上一闪,欠了欠身说:“打扰嬷嬷啦。”
老嬷嬷抬起头,那眼神特别锐利,吓了我一跳。她脸上全是皱纹,眼角深深地凹进去,感觉藏着好多过去的事儿。她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下头,没多说啥,就小声说了句:“贵人别慌。”
我愣了一下,再抬头看,她已经慢慢走远了,背有点驼,可就是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沉稳和威严。
我站在那儿,好半天心里都静不下来。
她那眼神,就好像把我看透了。
午后,我又来到那条小径,想找找老嬷嬷。四周安静得很,只有风吹过树梢沙沙响。我靠在一棵海棠树下,闭上眼睛歇着,可脑子里一直浮现她那双眼睛。
“顺着形势做事,把锋芒藏起来。”我小声嘟囔着。
这话好像一下子点醒了我。
我开始明白,在这后宫里,真正厉害的人不是最显眼的那个,而是能在暗地里积攒力量、等着机会的人。
过了几天,我又路过那条小径。这次我故意走得慢些,还真瞧见那位老嬷嬷坐在一棵古槐下面,正低着头整理手里的草药呢。
我走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嬷嬷。”
她抬头看我,还是一脸平静,不过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
“你来了。”她声音低低的,挺有劲儿。
我点点头,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手里的草药,试探着问:“嬷嬷是在采药吗?”
她应了一声,把一片叶子放在手心里慢慢摩挲:“这是紫苏叶,能解开心里的闷气,还能让人安神。”
我心里一动,想起这几天的烦心事,忍不住叹气:“我最近心里憋闷得难受,不知道能不能用草药调调?”
老嬷嬷看我一眼,嘴角微微一翘:“草药只能治表面的,心里的病还得从心里治。”
我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说啥好。
她接着说:“你知道为啥这紫苏叶要晒干了才能用吗?因为它得先受一番苦,才能变成药。”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位老嬷嬷不简单。
“嬷嬷……”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您以前也是宫里的老人吧?”
她轻轻笑了笑,眼睛望向远处,慢悠悠地说:“我在这宫里见过三任太后,五位皇后,七位皇帝。现在也就是个闲人喽。”
我惊讶坏了,没想到这个看着不起眼的老嬷嬷,经历这么丰富。
“那嬷嬷为啥会在这儿呢?”我忍不住又问。
她没直接回答,反倒问我:“你知道啥叫‘冷宫’不?”
我一愣,点点头:“就是被打进冷宫的人住的地方呗。”
她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冷宫,不一定冷;得宠的地方,也不一定暖和。”
我一时没懂她啥意思,也不好意思再问。
打那以后,好几天我都来这儿,跟她聊上几句。有时候她给我讲草药知识,有时候说些前朝的事儿。慢慢地,我对她又敬重又依赖。
有一天,我问她在这宫里咋站稳脚跟,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宫里的事儿,关键不在权力计谋,在人心。得势的人不一定笑到最后,失势的人也能重新站起来。”
我听得入迷了,追问:“那咋修养心性呢?”
她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能忍得了屈辱,把本事藏起来。碰到厉害的躲开,碰到弱小的帮一把。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
我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以后要是想走得长远,记住一句话:宁可错信一个人,也别错信一阵子。”
我嘴里念叨着这句话,心里一下子敞亮了。
那天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坐在古槐下,阳光照在她银白色的头发上,就像镶了一层金边。
我心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说不定,她不是碰巧在这儿,是专门等着我呢。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来这条小径转转,盼着能再见到她。
可她就跟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直到有一天,我在景仁宫偏殿整理衣服,发现桌子角多了一本发黄的册子。打开一看,是关于宫廷礼仪和权谋策略的手抄本,字写得刚劲有力,内容详细周全。
我心里一震,马上就猜到这是谁留下的。
册子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
“冷宫深处,自有真知。”
我紧紧攥着书页,心跳得飞快。
原来,她早就开始引着我往更深的局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