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晨雾未散,青冥宗执法堂的朱漆门被推得吱呀作响。
陈恪踩着满地露水晃进来,肩头还沾着片未化的霜花——他故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柱香,袖口藏着云萝昨夜塞给他的银针,针尾系着段红绳,正随着他晃荡的手腕轻颤。
堂内檀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沈千羽端坐在主位,玄色执法袍上金线绣的法字在晨光里泛冷光;左侧案几后,白眉老者正用帕子擦着额角,灰白胡子被攥得乱糟糟;右侧空着的位置摆着盏新茶,是给云萝留的。
陈师弟来得倒自在。沈千羽指尖叩了叩案几,声音像敲在冰上,可知今日审的是你的命?
陈恪歪头倚着门框笑:执法使的茶都凉了,我总得让它再热乎热乎。他晃到右侧空位坐下,余光瞥见白眉老者的手指正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丹囊——那是丹师习惯性检查药囊的动作,可此刻丹囊鼓囊囊的,倒像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话音刚落,云萝提着药箱匆匆进来,发间银铃叮当。
她往陈恪身侧一站,先递上个青瓷瓶:这是从陈师弟前日服用的培元丹里析出的蚀魂散,毒性虽弱,积少成多能腐人心脉。
白眉老者的喉头动了动,帕子在掌心绞成团:这...这定是有人栽赃!
老夫丹房的丹方全是宗门禁地所授,怎会有蚀魂散?
沈千羽抬手,身后弟子捧来个黑陶丹炉。
炉壁上凝着层暗褐色残渣,凑近能闻到股焦苦的腥气。白长老丹炉里刮下的残渣,经药阁鉴定,与蚀魂散成分分毫不差。她指尖点在案上的验丹报告,你丹房的杂役说,这月你添了三次寒铁草,两次赤焰花——都是蚀魂散的主药。
白眉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
他猛地站起来,茶盏被手肘撞得叮当落地:杂役的话也能信?
定是有人买通了他们!
陈恪摸着下巴笑出声。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系统在发烫——昨夜故意触发的灵气紊乱此刻正顺着血脉游走,在指尖凝成缕暗青色雾气。
他装作不经意碰翻茶盏,雾气便随着飞溅的茶水散进堂中。
咳...他突然捂住心口,脖颈青筋暴起,头...头疼得要炸开
云萝立刻扶住他的肩,指尖搭在他腕脉上,面色骤变:灵气紊乱!
他体内的蚀魂散在发作!她转头盯着白眉,陈师弟前日只服了两颗培元丹,若丹中无毒,怎会突然如此?
白眉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木凳。
他盯着陈恪泛青的唇色,喉结上下滚动:我...我没有!
是他自己...自己...
自己什么?沈千羽的声音陡然冷了三分,白长老莫不是想说,陈师弟自己往嘴里塞毒药,就为栽赃你?她挥了挥手,弟子立刻捧来个玉盘,里面躺着颗黑红色丹药——正是从白眉丹房搜出的培元丹。你说这丹无毒,那便当众服下如何?
白眉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望着那颗丹药,突然踉跄着退到门边:老夫...老夫突然想起丹房还有急火在炼!
想走?沈千羽拍案而起,执法堂的弟子瞬间围上来,将白眉堵在角落。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清越的玉珮声。
周无涯负手走了进来,玄色道袍上绣着金边云纹,面上还挂着关切的笑:这是出了什么事?
白长老可是我丹阁的顶梁柱,莫要冤枉了好人。
陈恪垂着的眼睫颤了颤。
他能感觉到周无涯的目光正像刀子般刮过自己的脸——这老东西怕是昨晚就猜到了今日的局,此刻来,是要当那把救场的伞。
周长老来得巧。沈千羽起身行礼,我们正审丹房下毒案,白长老的丹炉里查出了蚀魂散。
周无涯的眉头皱成个川字:蚀魂散?
那是魔道禁药!
白长老向来最恨魔修,怎会碰这东西?他走到白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莫慌,有我在。
陈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
他踉跄着扶住案几,声音里带着哭腔:长老...我前日还去丹房求药,您说...您说培元丹最是温和...可我现在...现在连灵气都提不起来...
周无涯的手在白眉肩上僵住。
他望着陈恪苍白的脸,又瞥见云萝攥着的验毒报告,喉结动了动:沈执法,此事定有隐情。
陈师侄中毒是大事,但也不能仅凭丹炉残渣就定白长老的罪...
周长老说的是。沈千羽突然笑了,笑得周无涯后颈发毛,不过陈师侄的毒总要有个说法。
这样吧,今日先将白长老暂时关押,待我查清楚丹房近三月的药材进出记录,再做定夺。
白眉瞬间瘫坐在地,周无涯的脸色也变了。
他勉强维持着笑意:沈执法办事向来稳妥,我信得过。他转身要走,衣角却被陈恪扯住。
长老...陈恪仰起脸,眼底还泛着水光,您说过要护着外门弟子的...我这毒...
周无涯的指尖在发抖。
他低头看着陈恪,突然觉得这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他明明该是任人拿捏的蝼蚁,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扎手?
放心。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会让丹阁再送些固本丹过来。说罢,他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执法堂。
玄色道袍扫过门槛时,下摆被门环勾住,差点让他摔个踉跄。
沈千羽望着周无涯的背影,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剑。
她转头看向陈恪,见这小子正用云萝的帕子擦嘴角,哪里还有半分中毒的模样?
好手段。她轻笑一声,那灵气紊乱是装的?
陈恪把帕子还给云萝,指尖悄悄碰了碰藏在袖中的红绳——系统刚才提示,混沌体又吞噬了缕杂质,现在连撒谎时心跳都稳得像古钟。执法使不也留了后手?他歪头,查丹房药材记录...周长老在丹阁安插的人可不少,这一查,怕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
云萝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指向窗外。
周无涯的身影正穿过演武场,走得极快,道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绣的暗纹——竟是朵血色曼陀罗,和魔道典籍里记载的血煞花分毫不差。
陈恪的眼尾微微上挑。
他摸了摸腰间的系统空间——里面躺着今早耶律霜塞给他的冰魄草,还带着北漠的寒气。
看来,这局棋才刚下到中盘。
沈执法。他突然正色,那蚀魂散的配方,我在丹房杂役那里打听到些消息。他压低声音,说是有人用三株千年朱果换的...朱果这种天材地宝,寻常弟子可拿不出来。
沈千羽的指尖重重叩在案几上。
檀香被震得散了,烟雾里,她望着周无涯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抹冷冽的笑:那就让他们,先得意这两日。
堂外的风突然大了。
陈恪望着檐角摇晃的铜铃,听着云萝收拾药箱的叮当声,突然觉得这晨雾里的青冥宗,终于要露出些真实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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