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青冥宗断瓦残垣时，苏桃正蹲在灶房梁上。
她小拇指勾着块半化的糖糕，另一只手小心揭开梁间暗格——那里躺着张被饕餮灵体墨汁反复描摹过的旧图。
阿姐说过，好墨要配好局。她歪头舔了舔唇角的糖渍，指尖在图上李字处轻轻一按。
原本潦草的墨迹突然泛起金光，李字竟像活物般扭曲，最终凝成个请字。
外门执事张全这晚值夜时，袖中突然多出个烫金信笺。
他借着月光翻开，入目是幅青冥宗舆图，执法堂密室、傀儡阵眼甚至地脉分流节点都用朱砂标得清清楚楚。
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他记得三个月前，正是李玄通逼他在灵脉枯竭报告上按了手印——此刻图上每个标记，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指尖发颤。
这不是证据，是请柬。
突然响起的脆生生女声惊得张全差点摔了图。
他抬头正撞进双弯成月牙的眼睛——苏桃不知何时蹲在他肩头，发梢还沾着灶房的面屑，请他们来看，谁才是青冥真正的主人呀。话音未落，她像只小狸猫似的窜上屋檐，只余几片桃花瓣落在图角。
张全攥紧信笺，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日陈恪立在废墟上时，灵脉如黑龙缠在他掌心的模样——那哪是外门弃子，分明是天地养着的主。
同一时刻，林疏月正穿过后山药园。
她腰间断碑剑嗡鸣轻颤，剑穗上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竹篱深处传来药杵声，她停在草屋前，指尖抚过剑柄：前辈，可还记得剑破九峰的林无涯？
药杵声戛然而止。
开门的老者双目蒙着灰布，却在听见林无涯三字时浑身剧震。
他枯瘦的手抓住林疏月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是...是小疏月？
你父亲的剑穗，我摸过八百回
林疏月反手握住那双手，将断碑剑意缓缓渡入老者体内。
记忆如潮水翻涌——三十年前雪夜，李玄通提着带血的剑站在演武场，傀儡线缠在他颈间：混沌封印一破，青冥气运归我。
那小杂种若觉醒，正好当替命炉鼎。
他不是要杀阿恪，是要等他觉醒后夺舍！林疏月瞳孔骤缩，掌心剑气暴涌，竟将老者腕间常年缠绕的傀儡线余毒震得粉碎。
老者浑浊的眼眶渗出泪：当年老仆拼死护了半块碑，就藏在...
不必说了。林疏月抽剑斩断门前枯枝，月光透过断口洒在她脸上，该算的账，今日就清。
此时的陈恪正盘坐母壶核心。
混沌气流在他周身流转，脚下的壶中世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刻青冥宗——断了的玉阶、裂了的丹炉，连李玄通藏在暗脉里的三十六具傀儡都纤毫毕现。
养了三十年的替命傀儡。他指尖轻点，模拟李玄通神魂出窍的瞬间。
母壶内的傀儡突然同时睁眼，黑色雾气顺着虚拟的陈恪天灵盖钻进去。
噗——
陈恪闷笑出声，指节抵着下巴：以为混沌体只是容器？
你连宿主的道心都摸不透。他屈指一弹，虚拟的李玄通神魂突然被混沌气流绞成碎片，三十六具傀儡，养的是你的贪心，喂的是我的道。
第七日寅时，青冥宗演武场。
陈恪躺在壶界入口的石床上，左手搭着苏桃塞来的糖糕纸，右手无意识地拨弄母壶。
他能清晰听见山门外的动静——李玄通的傀儡线划破空气的嘶鸣，执法堂长老们压低的喘息，还有林疏月的剑在鞘中发出的清越龙吟。
来了。
他闭着的眼睫动了动。
下一刻，三道黑影破云而来，正是李玄通最后三具本命傀儡。
为首那具傀儡眉心嵌着颗血珠——那是李玄通的主魂。
小杂种，受死！李玄通的声音从傀儡口中炸出，神魂化作黑箭直取陈恪天灵盖。
陈恪突然睁眼，眼底金芒刺得傀儡睁不开眼。
他翻身坐起，母壶叮地落在掌心：等你七日，够不够你把贪心喂到最足？
话音未落，母壶口突然张开黑洞。
三十六具傀儡从暗脉中暴起，连同李玄通的主魂，竟像被磁铁吸引般争先恐后钻了进去。
李玄通的尖叫在壶中回荡：你...你早就算到！
算到？陈恪歪头，痞气的笑意在嘴角漾开，我不过是躺得久了，手痒想收个利息。
母壶深处传来咔嚓轻响。
原本刻着混沌归位，万宗俯首的古碑彻底碎裂，一道黑金身影从碑中走出。
他望着陈恪的方向，喉间溢出低笑：这具身体...比我想象中更合用。
陈恪指尖的母壶突然发烫。
他低头望去，见壶壁上浮现出三十六道淡影——正是那些被吸入的傀儡。
淡影边缘泛着混沌特有的金纹，像是在等待某种炼化仪式。
山风卷着桃花扑进演武场。
林疏月的剑先一步刺来，剑尖停在陈恪三寸外：李玄通的神魂...
在壶里。陈恪抛起母壶又接住，等炼化了这些傀儡，有些真相，该见见光了。
苏桃不知何时爬上他肩头，小手指着壶中若隐若现的淡影：阿恪阿恪，这些是不是能炼成糖人？
陈恪被她逗得笑出声，伸手揉乱她发顶：糖人？
等炼完了，给你做个最大的糖葫芦。
月光漫过母壶，黑金身影的指尖轻轻点在陈恪眉心。
无人察觉的是，那道淡影的眼睛，正与陈恪的瞳孔重合——
壶中炼傀见真相，不过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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