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殿寝宫内,千年玄冰雕琢的墙壁沁出森森寒气,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和药味。敖玉趴在柔软的鲛绡软垫上,小小的后背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鞭痕如同扭曲的暗红蜈蚣,狰狞地匍匐在白皙的皮肤上,不少地方皮肉翻卷,渗着淡黄的组织液。
林绯坐在榻边,脸色冷得像极北之地的万载玄冰。她指尖蘸着墨绿色的药膏,动作轻缓地涂抹在那些可怕的伤口上。每一次指尖落下,敖玉单薄的身体就猛地一抽,牙关紧咬,发出细碎压抑的抽气声。药膏蕴含的灵力带来强烈的灼痛,似乎要烧进骨髓里。
“嘶……”敖玉忍不住又吸了口气,小脸埋在软垫里,只露出半只湿漉漉、盛满委屈和痛苦的眼睛。
“忍着点!这点疼都受不住,以后怎么收拾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林绯的声音不高,带着点训斥的意味,可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放得更轻了些。药膏带着清凉的灵力,缓慢渗入伤口深处,修复着受损的组织。
就在这时!
敖玉脑海中骤然“嗡”地一震!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紧接着,母亲林绯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深处炸响,清晰得如同贴着耳朵低吼,带着一股子狠绝的戾气:
“玉儿!给老子听清楚记住了!”那声音不是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在思维里震荡,“下回再有人敢拿藤条、鞭子抽你——”
话音未落,敖玉的脑海“视野”猛地一变!仿佛灵魂被抽离,置身于一片混沌的虚空。他“看到”一只属于成年男人的、布满老茧的手,正高高扬起一条油光发亮的藤条,作势要抽下!
“——就抢他的兵器!”林绯的意识指令如同冰冷的刀锋劈下。
虚空中,敖玉的“意识体”动了!如同提线木偶被无形的力量操控,又像是血脉深处的战斗本能被瞬间点燃。那小小的意识体快如闪电,左手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向“敌人”扬起的右手手腕内侧!指尖凝聚着力量,狠狠按向一个特定的位置——脉门!
“呃!”敖玉下意识地闷哼一声,现实中他的左手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仿佛真的扣住了什么东西。
“然后!”林绯的思维指令毫不停歇,如同疾风骤雨,“右脚!照着他右腿膝盖外侧最软的地方——狠狠踹下去!”
虚空中的意识体右腿猛地弹出!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狠劲,脚跟如锤,凶狠地撞向“敌人”膝盖外侧!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现代格斗术特有的爆发力。
“最后!”林绯的指令带着终结的杀气,“右手成爪!锁他喉咙!手指头给我抠进他气管两边的肉里去!有多大力气用多大力气!同时左腿膝盖顶他下腹!让他断子绝孙!听明白了没?!”
混沌虚空中,那小小的意识体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弯曲如鹰爪,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狠狠抓向“敌人”的脖颈!同时左腿膝盖如攻城锤般凶猛上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凶狠、毒辣,完全是街头实战中生死相搏的路数。
敖玉看得心头发紧,小小的身体在软榻上不自觉地绷紧,模仿着脑海里的动作。他右手虚抓了一下,又尝试抬了抬膝盖。虽然扯动了背后的伤,痛得龇牙咧嘴,但那凶狠的动作仿佛烙印进了他的肌肉记忆里。
“娘……”敖玉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带着迟疑和巨大的恐惧,小脑袋微微侧过一点,用那只没被软垫盖住的眼睛,怯怯地望向林绯冷峻的侧脸,“若……若是……父王呢?”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林绯的心脏。
涂抹药膏的手指猛地一顿!指尖的力道骤然加重,按在敖玉背上一条最深的伤口边缘。
“唔!”敖玉痛得浑身一颤。
林绯眼底深处,那压抑的冰冷瞬间被狂涌而出的猩红杀意覆盖!原主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块,猛地炸开、沸腾——深宫暗影里,敖苍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死死掐着一个婴儿纤细脆弱的脖颈!孩子脸色涨得青紫,小脚无助地蹬踢着空气,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只剩下濒死的恐惧……
画面碎裂,化为滔天烈焰!
“照、踹、不、误!”林绯的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地狱的毒和焚尽八荒的火!她猛地俯下身,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在敖玉的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地狱魔神的诅咒,“他敢发疯动你,你就给老娘喊——‘再动我娘!剁你龙根!’!喊得越大声越好!让他全龙宫都听见!”
这粗俗至极、凶悍绝伦的威胁,出自一个母亲之口,对象更是高踞九天的龙王。
敖玉先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报复快意和荒诞感的情绪冲上心头。他憋了一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瞬间扯动了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又皱紧了小脸,倒吸着冷气,表情扭曲得又哭又笑,滑稽极了。
“哎哟……疼……娘,您……您说得对!剁他龙根!”他一边嘶嘶地吸着冷气,一边又忍不住想笑,小脸皱成一团,那点被鞭打后的阴郁和恐惧,似乎被这惊世骇俗的“教导”冲淡了不少。
‘这与他近些天读的书上的说法不一样,他娘亲教的比那些夫子教的更有用。’敖玉脑中突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寝宫外,厚重的玄冰窗棂投下斑驳扭曲的影子。一道颀长挺拔的暗青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像,不知已在那里伫立了多久。
殿内母子间那点带着血腥味的温情和惊心动魄的“教学”,一字不落地透过窗缝,清晰地钻进敖苍的耳中。当林绯那句“剁你龙根”如同惊雷般炸响时,敖苍那双暗青色的竖瞳骤然收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暴怒与极度兴奋的奇异灼热感,猛地从他下腹深处窜起!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那灼热感沿着脊柱急速蔓延,让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喉结难以抑制地上下滚动,一股熟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躁动开始翻腾、咆哮。
他死死盯着窗纸上透出的、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模糊剪影——母亲正小心翼翼地为儿子涂药,儿子又哭又笑地回应着那大逆不道的威胁。
就在这诡异而危险的寂静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香风,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滑至敖苍身侧。
蛇姨母柳胭如同从阴影里渗出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敖苍身后半步的距离。她脸上堆砌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痛心疾首,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蛇类特有的滑腻感,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
“陛下……”柳胭微微欠身,姿态恭谨,眼神却毒蛇般扫过紧闭的殿门,“林妃娘娘她……唉,妾身本不该置喙。可娘娘如此教导太子殿下,竟……竟敢怂恿太子对陛下您说出如此……如此悖逆人伦、大逆不道的污言秽语!这简直……简直是将龙宫的尊严、陛下的威严践踏在脚下啊!长此以往,太子殿下岂不……岂不……”
她的话语如同毒藤,缠绕着,试图将怒火导向殿内那对母子。
敖苍没有回头。
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窗内的剪影。方才因林绯那句“剁你龙根”而翻腾起的暴虐杀意和那该死的、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兴奋感,此刻正如同两条毒龙在他心底激烈地绞杀、撕扯。
柳胭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如同烦人的蚊蚋。他心中那点对林绯越界行为的暴怒,此刻竟被一种更强烈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绪所覆盖——那女人护犊时的狠辣,那不顾一切的野蛮,那如同母兽般咆哮着“剁你龙根”的凶悍姿态……
一股灼热的、带着血腥味的愉悦感,竟压过了帝王的震怒。
柳胭还在絮絮叨叨,声音里充满了煽动性的担忧:“……陛下,这风气若是不刹住,日后太子殿下眼中,哪还有半分君父纲常?林妃她恃宠而骄,罔顾尊卑,实在……”
“滚。”
一个字。冰冷,沙哑,如同两块玄冰在深渊中相互摩擦。
敖苍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瞬间冻结灵魂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柳胭后面所有精心准备的挑拨话语,瞬间被这一个字狠狠噎死在喉咙里!她脸上的悲愤和忧虑瞬间僵硬,像是戴了一张拙劣的面具。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敖苍的侧脸,那张俊美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微微滚动的喉结,透露出某种压抑的、非理性的波动。
敖苍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窗内的剪影上,林绯正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将敖玉被冷汗粘在额角的碎发拨开。那个动作里蕴含的温情,与她方才喊打喊杀的狠厉形成刺目的反差。
“……她教得好。”
更低的三个字,几乎如同叹息般从敖苍的薄唇间溢出。沙哑的声线里,翻滚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病态的赞赏,以及……一丝被那极致凶悍所点燃的、灼人的兴奋。
柳胭彻底僵在原地,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