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海蜃“小蓝”破壳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听竹小筑刚恢复片刻的宁静,就被一阵极其轻微、又带着点局促不安的脚步声打破了。
院门外,青云宗宗主,这位平日里威严持重、执掌一宗的元婴巅峰大能,此刻却如同做贼般,在紫竹林边缘反复踱步。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混合着难以启齿的尴尬、对那绝世神香的极致渴望,以及一丝……被刷新认知后的麻木?
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根燃烧的“破香”引动星辰道则、洗涤元婴的恐怖景象,还有那随意丢弃的十九根“柴火棍”……每一帧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道心上!
“咳……”宗主清了清嗓子,又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青色宗主袍,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威严一点。但一想到自己堂堂宗主,竟然要开口向一个外门小师妹讨要……安眠香?他就觉得老脸一阵发烫。
最终,对突破瓶颈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堪称扭曲的“和蔼”笑容,轻轻敲响了听竹小筑的竹门。
笃笃笃。
“林……林师侄在吗?”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院内。
周小渔正抱着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蓝”,给它喂食一些林晚星从系统仓库翻出来的、据说是“幼兽零食”的晶莹小颗粒。小蓝蓝宝石般的大眼睛幸福地眯起,小爪子抱着颗粒啃得正欢,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楚尘依旧抱剑倚窗,冰冷的视线扫过院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林晚星则刚扫完院子,正叉着腰,对着墙角那几株金边小草思考要不要再修剪一下造型。
听到敲门声和宗主那明显不对劲的称呼(师侄?),林晚星愣了一下,随即走过去拉开了院门。
“咦?宗主爷爷?”林晚星看着门外笑容僵硬的宗主,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您老也失眠了?来找我借扫帚扫地助眠吗?这招挺管用的!”她一脸“我懂你”的表情,还热情地扬了扬手里那把秃毛功臣。
宗主:“……”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借……借扫帚助眠?!他堂堂宗主,元婴巅峰!失眠需要靠扫地?!这丫头……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
“咳!不……不是扫帚……”宗主强行压下吐血的冲动,努力维持着“和蔼”长辈的形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瞟向竹楼内矮几的方向——虽然现在矮几上空空如也,但他仿佛还能看到那堆“柴火棍”的幻影。
“那个……晚星啊,”宗主斟酌着措辞,感觉每一个字都烫嘴,“老夫……老夫昨夜途径此地,感知到师侄你这里……嗯……有一种特殊的、有助于静心凝神的香……似乎效果甚佳?”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但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
“哦!您说那个香啊!”林晚星恍然大悟,小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对呀对呀!那香可好用了!点一根,睡得可香了!宗主爷爷您也睡不着?唉,理解理解,当宗主操心的事情多,压力大,失眠很正常!您等等啊!”
她一副“同是失眠沦落人”的贴心模样,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跑回竹楼。
宗主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理解?理解个鬼啊!老夫失眠是因为宗门事务吗?老夫是被你点的那根香给刺激的啊!那能叫静心凝神香吗?!那分明是……!他强忍着咆哮的冲动。
很快,林晚星就出来了。但她手里拿着的,并不是宗主期待的一根或几根“神香”。
只见她双手拖着一个……巨大的、灰扑扑的、看起来像是装粮食用的粗麻布袋!那布袋足有半人高,鼓鼓囊囊,沉甸甸的,被她有些吃力地拖到了院门口,然后“咚”地一声,重重地墩在了宗主面前,激起一片尘土。
“喏,宗主爷爷,给您!”林晚星拍了拍沾了点灰的手,语气轻松得像送出一袋土豆,“这些都是我前几天点的那个香,效果一模一样!您拿回去慢慢点,管够!保证您以后睡得比小蓝还香!”她指了指周小渔怀里那只正啃零食啃得忘乎所以的深蓝色毛团。
宗主:“???”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腰还粗的巨大麻袋,大脑一片空白。这……这是什么情况?!他预想过林晚星可能会不情愿,可能会讨价还价,甚至可能推脱说没有了……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展开!
“这……这里面是……”宗主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变调,他下意识地蹲下身,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解开麻袋口系着的粗麻绳。
哗啦!
麻袋口被扯开!
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清淡却又纯粹到极致的、混合着宁静、祥和、智慧道韵的奇异香气,如同被压抑了许久的洪流,猛地从麻袋里喷涌而出!虽然不如点燃时那般惊天动地,但这股源自本源的香气,依旧让近在咫尺的宗主神魂一荡,元婴都发出舒服的呻吟!
而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麻袋里的景象!
密密麻麻!
层层叠叠!
挤挤挨挨!
全是那种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线香!
和他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粗粗看去,数量绝对……绝对超过几千根!甚至可能上万根!
它们像最廉价的柴火棍一样,被随意地、满满当当地塞在这个巨大的粗麻布袋里!
“嘶——!!!”
青云宗宗主猛地倒抽一口冷气,那声音尖锐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他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触电般猛地向后弹开好几步,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金!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爆裂出来,死死盯着那袋“香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几千根?!
不!是上万根?!!!
静心凝神香?!!!
被当成……当成柴火一样……塞在破麻袋里?!!
败家?!!
他之前痛心疾首喊出的“败家”,跟眼前这一幕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宗……宗主爷爷?您……您怎么了?”林晚星看着宗主那副像是见了鬼、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样子,吓了一跳,关切地问,“是不是香太重了?要不我帮您扛回去?”她说着,还真想伸手去提那巨大的麻袋。
“别!别动!!!”宗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扑上前,用身体死死护住那个粗麻布袋,仿佛里面装的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动作之迅猛,姿态之狼狈,哪里还有半分元婴大能的威严!
他双手死死抓着麻袋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整个人趴在麻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看向林晚星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一种……看洪荒凶兽般的敬畏!
“晚……晚星师侄……”宗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这……这太……太贵重了!老夫……老夫用不了这么多!一根……不!半根!给老夫半根就够了!!”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这哪里是香?这是烫手山芋!是能颠覆整个修仙界的泼天财富!他青云宗何德何能,敢收下这一麻袋?!
“啊?半根?”林晚星挠了挠头,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理解,“半根怎么够点啊?点着了烧一半多浪费!宗主爷爷您别客气!尽管用!用不完就分给其他也失眠的长老们点着玩呗!我那还有好几麻袋呢,堆在角落里都落灰了,占地方!”
噗——!
宗主感觉自己心口又被狠狠插了一刀!好几麻袋?!堆在角落落灰?!占地方?!!
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他死死抱着怀里的麻袋,仿佛抱着整个青云宗的未来,又像是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混沌炸弹。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站起身,巨大的麻袋压得他这个元婴巅峰都微微佝偻了腰。
“晚……晚星师侄……大恩……不言谢……”宗主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有浓浓的、挥之不去的荒谬感,“老夫……老夫这就告……告辞了……”他几乎是挪动着脚步,一步三晃地、扛着那比他整个人还庞大的麻袋,如同扛着一座沉甸甸的金山(也是炸药山),深一脚浅一脚地、极其狼狈地逃离了听竹小筑。背影萧瑟,充满了道心破碎的沧桑。
周小渔抱着小蓝,目瞪口呆地看着宗主扛着麻袋“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一脸无辜的林晚星,小声问:“师姐……宗主他……没事吧?我看他好像……快哭了?”
林晚星耸耸肩,一脸不解:“谁知道呢?可能失眠太严重,精神有点恍惚吧?唉,当宗主也不容易啊。”她摇摇头,扛起扫帚,准备去检查一下墙角的小草有没有被刚才的动静吓到。
楚尘冰冷的视线扫过宗主消失的方向,又落回林晚星身上,墨黑的眼底深处,那翻涌的占有欲和嫉妒之火,几乎要凝成实质。好几麻袋……堆在角落落灰……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随手给出的东西,足以让整个修仙界血流成河?!
紫霞峰顶。
云渺真人的神识“看”到了宗主扛着那巨大麻袋狼狈离开的全过程。
枯寂的洞府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
一声如同九幽寒风吹过骨缝的、充满极致怨毒和疯狂的低语,幽幽响起:
“好几……麻袋……静心凝神香……”
“堆在……角落……落灰……”
“好……很好……”
“丫头……你的‘家底’……老夫……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