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指套抵在下颌,触感像一条盘踞的毒蛇。
凉冰的指尖带着一种非人的力量,轻易抬起袁君生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脸庞,迫使他那双因虚弱而有些涣散的瞳孔对上她深渊般的紫色眼眸。那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带着纯粹的、非人的审视,仿佛要剥开他的皮囊,直接刺探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此刻的她,尚未加冕恶魔之王的称号,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与对天使圣光本能的排斥,已如实质。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矿星特有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沉重地压迫着肺部。袁君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四肢百骸。这个时间点,凉冰的恶魔军还在阴影中积蓄力量,行事必然更加谨慎和充满试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袁君生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指挥室角落阴影里,那三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天童奴隶。其中一个格外瘦小的身影,枯黄的头发下,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正是那个在矿洞中,冒着巨大风险将他拽进废弃矿车底部藏匿的女童!她的身体也在剧烈颤抖,小脸上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里的恐惧深处,却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执拗的关切。在这绝望之地,这点微光显得格外珍贵。
“小孩……”
那慵懒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也将袁君生从那一瞥的微光中拉回冰冷的现实。凉冰的红唇勾起一个更加玩味、也更加冰冷的弧度,紫色的眼眸深处,锐利的光芒如同淬毒的冰棱,“……解释一下,你身上那股纯正得让人讨厌的天使圣光,是哪儿来的?”“讨厌”这个词被她咬得很重,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排斥和深究。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任何异常的力量都值得警惕。
解释?
怎么解释?
说自己是穿越者?绑定了系统?用了米迦勒体验卡?任何一个字出口,恐怕下一秒就会被眼前这位未来的恶魔女王当成失心疯捏死,或者更惨,被拖进恶魔军某个尚未完全建成的实验室进行“无害化处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袁君生。身体因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米迦勒模板体验卡带来的那点微弱的神圣气息,在这绝对的威压面前如同风中残烛。
祖星母亲河留言——“只有强者才配做我的孩子。”
系统的冰冷提示,如同一个烙印,在他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强者……强者……”袁君生混乱的思绪被这五个字狠狠撞击!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无数次死亡和绝境磨砺出的、属于演员袁君生的本能,在求生欲的极致催化下,轰然爆发!
演!
用生命去演!演一个符合逻辑、能暂时蒙混过关的身份!
念头电转,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飞掠:矿洞的冰冷、守卫的鞭打、前身残存的、对那个被华烨毁灭的天使家族的模糊印象、以及那股深植于血脉深处、对“天宫秩序”刻骨铭心的恐惧与仇恨……还有刚才,那个女童冰凉却带着一丝决绝的小手……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带着孩童特有的、破碎的哭腔,猛地从袁君生喉咙里挤了出来。这并非完全的伪装,身体真实的剧痛和濒死的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他猛地抬起唯一能稍微活动的头颅,那双因虚弱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倔强和绝望,迎上凉冰那审视的目光!
眼泪混杂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瞬间决堤。“圣……圣光?”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不知道……什么圣光……”他剧烈地摇着头,呜咽更加凄厉:“疼……好疼……叔叔……别打我……我挖矿……我听话……”
孩童的哭诉,卑微的哀求。这是最外层的外壳。
凉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和那崩溃的哭腔如此真实。但那双眼睛……那双被泪水冲刷后、反而显得更加剔透、更加执拗的眼睛深处……绝不是一个普通矿奴孩童该有的东西!恶魔军需要战士,需要忠诚的武器,但不需要无法掌控的谜团。
她指尖的力量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微微加重:“小孩,在我面前演戏,你还嫩了点。”她的声音依旧慵懒,却带上了刺骨的寒意,“说重点。那股力量,哪来的?谁教你的?还是……你身体里,藏了什么?”那冰冷的探究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在这个时期,任何可能的陷阱或华烨的阴谋都必须被排除。
袁君生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恐惧。他眼中的绝望和疯狂瞬间攀升到了顶点!“啊——!没有!没有别人!!”他尖叫着嘶吼出来,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形,“都死了!全死了!!华烨!!”这个名字被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是他!那个恶魔!他杀光了所有人!父亲!母亲!所有人!!”
泪水混合着血水鼻涕糊了满脸,他的身体剧烈抽搐着。“血……到处都是血……火光……惨叫……我躲在……柜子里……好黑……好冷……我看到……看到……”
他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放大,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景象,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一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又异常纯粹的金色光芒,伴随着他剧烈波动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再次从他身体深处逸散出来!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圣与威严感!
“嗡……”
整个金属空间似乎都因为这股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神圣气息而产生了极其轻微的共鸣震动!空气中弥漫的硫磺血腥味似乎也被这光芒短暂地驱散了一丝。
凉冰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这股力量……并非后天植入!它如此自然地伴随着这孩子的痛苦回忆而爆发,如此完美地融入他的血脉和灵魂波动之中,仿佛……这力量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刻在他基因最深处的烙印!这更像是……某种古老血脉在极端刺激下的返祖觉醒?在这个时间点,这种可能性比“系统”或“穿越”更符合她的认知。
“看到什么?”凉冰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慵懒的玩味,变得极其锐利和冰冷。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力道。
袁君生仿佛被这追问彻底击溃了最后的心防。他猛地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身体蜷缩着剧烈颤抖,呓语破碎不堪:“……看到……光……金色的光……包裹着我……好温暖……像……像妈妈……后来……后来就……黑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在……矿洞了……鞭子……好疼……”
他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如同一个真正被巨大创伤摧毁了神智的可怜孩子。但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勾勒出了一个在灭族惨剧中、被动觉醒了某种力量的遗孤形象!
“金色的光……温暖……像妈妈……”凉冰低声重复,紫色的眼眸深处,冰冷的审视如同坚冰般缓缓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愤怒于华烨的暴行,探究于这力量的本质,一丝微不可察的触动,以及……一种评估“工具”价值的冷静兴趣。在这个积蓄力量的时期,一个身怀特殊力量、对华烨有血仇、且看似心智可塑的孩子……或许有其价值。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袁君生身上,又扫过角落那个用明亮眼睛死死注视这里的瘦小女孩。这个小小的矿洞,似乎藏着点“意外”。
凉冰的指尖终于完全离开。她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蜷缩的“小麻烦”,妖异美艳的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重新浮现,却比之前更加深邃难测。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
“一个被灭族的可怜小东西……体内却藏着让老娘都‘讨厌’的纯正圣光……”她微微歪头,紫色的长发流泻,眼神玩味,“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这句“有趣”,在第三次大战前一百年的阴影下,充满了冰冷的算计与未知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