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在一张干燥温暖的床上恢复体温,身上的衣服中衣和裤子都很宽大,不似女子的。
这时谢执端着煨好的姜汤走进来,正好与她呆怔的视线对上。
他面色有些不悦,解释,“你别误会,这衣服不是我给你换的。”
苏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乌黑的眼睛似乎藏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谢执以为她还是误会了,站了一会,走过去把药递给她,很淡漠的说道:“先喝了吧。”
趁着苏眠喝药不能说话的功夫,谢执说,自己府内只有他一个人,方才洗澡换衣这些事情,是他出门随便抓的一个路过的女子来帮忙的,他给了对方十两银子,对方便应下了。
似乎是一想到谢执这样的冷面将军,对处理女子的事慌不择路的找路人帮忙,想想都觉得有些忍俊不禁,苏眠捧着药碗,抿着唇死死压下几欲上扬的嘴角,转移话题,“那这衣服呢?”
谢执觉得苏眠的笑,似乎是在……调侃他?
他皱了皱眉,冷着脸道:“放心吧,这衣服我没穿过,你先将就着,等明日我再让人给你置办合身的。”
“小侯爷,你辛苦了。”
苏眠眼波下转,很认真的说。
宽大的衣袖随着她喝药的动作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上还有点细微的擦伤,最后两只手捧着空空的药碗还给他。
那神色语气,心安理得中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谢执顿时很想知道苏眠的厚脸皮是不是天生的,竟是明目张胆的使唤他,但又想到她的擦伤和崴脚都是救他所致,倒也没再觉得对方过分了。
他接过那空碗,从案上取来备好的伤药,修韧高大的身形颇有些违和感的半蹲在榻前,顿了顿,失了底气似的拿对方那没办法,“脚抬高。”
似乎是没想到谢执会主动帮她,苏眠有些拘谨的抬眸看了对方一眼,很短暂的“哦”了一声,乖乖的把受伤的脚小心翼翼挪过去,可是太疼了,她扶腿的动作很艰难。
这时,谢执很突然的握住了她的脚踝,力道很轻扶着她的脚底。
那雪白的足,脚踝处红肿一片,细嫩的肌肤看起来尤其脆弱。
谢执低眉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忍着点。”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咔嚓”,一股剧痛传来。
苏眠眼前一黑,手指死死的攥紧被褥,疼得抽气。
她再抬头时,眼角挂了两滴晶莹的泪,松开的下嘴唇咬出了一道殷红的细线,却是什么也没说,隐忍的模样尤其惹人怜。
“你可以喊出来的。”谢执凝视着她的眉眼,喉结微动。
“……没关系,我不怕疼。”苏眠声音发颤,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嘴硬……谢执斜睨了她一眼,很明显的不信。
“小时候,比这还疼的……都经历过,这些……真的不算什么。”苏眠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感慨,又像是为了向他证明什么,但又不肯直白的宣泄。
谢执擦药的指尖只微微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看她,眼底情绪晦涩不明。
气氛诡异的静谧,像是一滴墨融入水中,悄无声息。
苏眠一动不敢动,惶惑,不知所措,并且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执的指腹很温热,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上药的时候很轻,动作生涩的生怕再次弄疼了她。
烛光微暖,打在他的侧脸上,低垂的眉眼,长睫投下一片阴翳,少了些冷睿,冷硬的下颔线也软化了几分,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与专注。
苏眠眨了眨眼睛,真有那么一刻,她以为是自己泪眼朦胧看花了。
上完药,也包扎好后。
谢执将她的脚轻轻扶回榻上,高大的身形携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豁然站起,阴影笼罩在她身上,无形的压迫感莫名侵袭而来,他淡漠的看向她,语气冷硬,“剩下的,你自己来。”
说完,他侧身将修长的手指浸泡在水盆里,没什么表情的清洗沾染的药渍。
果然是错觉。
苏眠呆怔的点点头,指尖沾了药膏,往自己手臂上的擦伤涂抹。
等她上完药,洗净手后,刚出去没多久的谢执又端着饭菜进来。
是腊肉炒油菜和白米饭。
早就饿了的苏眠闻到香味便开始咽口水了,她习惯性的抿了抿唇,眼巴巴的等着谢执把饭盛给她。
谢执忽然想起那日苏眠买桂花糕时,眼神便是这般看着,乖得像个孩子。
“谢谢你呀,小侯爷~”
言罢,她尝了一大口,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声音含糊的问:“小侯爷,这都是你做的吗?”
“嗯。”比起苏眠,谢执坐姿端正,面无表情的进食。
“没想到小侯爷还会做饭。”
苏眠吃得很香,即便是嘴里塞满了吃的,也堵不住她的声音。
谢执喉结微微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松了松眉头,最终还是选择了搭腔。
他说,这个府内只有他一人,没事的时候会自己腌点腊肉备着,为了方便,他很随缘的在院里随便撒了一把菜籽,长出来了,就弄来吃,长不出来也无所谓,反正他经常在军营里用完膳才回来。
一个人生活,便是这般随意。
他说完后,发现苏眠呆愣得看着他出神。
“怎么了?”谢执微微挑眉。
“没事,”苏眠很温吞的咀嚼着嘴里的饭菜,咽下后,她笑着说,“就是觉得很意外。”
她有些难以想象堂堂战神,还有这么食人间烟火的时刻。
不过谢执行军打仗多年,在外独立惯了,这些技能难免练出来了,便也不觉得新奇了。
谢执执箸的手微微一紧,漆黑的眸子眼波微转,没理她。
等苏眠吃饱喝足之后,谢执才终于说道:“对了,今日之事,不许对外宣扬。”
苏眠抬眸看了看他,什么也没问,很乖的点点头。
“还有,”谢执再次盯着她的眼睛,“上次的问题,你还欠本侯一个解释。”
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苏眠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她犹豫了一下,宽大的袖子里两只手不安分的搅弄着,似乎在思考。
可谢执似乎不想给她多余的逃避时间,冷锐的目光寸寸扫过她躲闪的眼以及手上的小动作。
“苏眠,你明明是兄长的未婚妻,究竟、到底、为何要帮本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