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心墙不可逾越 > 第二章 初进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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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滋指尖冰凉,几乎捏不住那封带着火漆印的信笺。乔爱霞的声音带着久违的希冀,在狭小的“活色生香”店里回荡:“秀秀姐还是念旧情的……国福路啊,小滋,那是顶顶好的地段!我们……回去看看?”

“回去看看?”程滋猛地抬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妈,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小柯没了头,老马、大壮哥、七姨八姨、小十六、媛媛姐……还有当铺的刘掌柜,整整十七个!他们的画像才交到我手里,大太太的信就到了!她早不念旧情,晚不念旧情,偏偏这个时候?”

乔爱霞脸上的光彩黯淡下去,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可……可老爷没了,她一个人撑着程家……或许是真的想姐妹们了?信上还说,让我们都回去住……”

程滋的目光死死钉在信纸末尾那个地址上——国福路429号。黄金地段,寸土寸金,崭新的程家宅邸。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那夜捧着无头小柯画像时更甚。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疑虑和恐惧,那十七张空洞等待“脸面”的画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异常冷静,“我们去。收拾东西吧,妈。”

万俟非的汽车在崭新的程家宅邸前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时,程滋的额头结结实实撞在了车内的补妆镜上。“嘶——万俟非!”她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额角,疼得眼泪差点飙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活得太舒坦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笑得没心没肺:“程大小姐,您研究那颗痘痘的时间,够我踩十次刹车了。”他利落地跳下车,打开后备箱,“行李交给我!”

程滋揉着额角,骂骂咧咧地下了车。眼前这座三层高的欧式洋楼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奶油色的光泽,簇新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像一张精心绘制的画片,冰冷地贴在国福路喧嚣的背景上。然而,当万俟非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一股阴风毫无预兆地卷了出来,激得程滋裸露的手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

“怎么了?”万俟非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程滋摇摇头,压下心头那丝怪异,抬步走了进去,“风有点凉。”

宅子内部延续了外部的疏离感。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高耸的穹顶,繁复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一切都纤尘不染,整洁得近乎刻板,反而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更让程滋皱眉的是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味道——一种极其浓烈的、混合着某种不知名草药的熏香,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霸道地掩盖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属于“家”的气息。

“小九!你可算来了!”一个穿着深紫色织锦旗袍、保养得宜的妇人热情地迎了上来,正是大太太朱秀秀。她亲热地拉住乔爱霞的手,目光随即落在程滋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叹,“哎呀,这就是小滋?真是女大十八变,比小时候更水灵了,难怪是咱们省城的大红人儿!老爷在世时,可没少念叨你呢!”

乔爱霞局促地笑着,连忙把程滋往前推了推:“快,小滋,叫大太太。”

程滋扯出一个标准的、带着舞台表演痕迹的微笑,微微躬身:“大太太。”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朱秀秀身后那个沉默的男人。他穿着深灰色的长衫,短发一丝不苟地贴在耳后,嘴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下颌留着一缕修剪整齐的山羊胡,眼神沉静得像两口深井,几乎没有任何波澜。这就是管家梅章公。

“梅管家做事最是细致周到,”朱秀秀笑着介绍,“往后大家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梅章公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依旧一言不发。

寒暄过后,朱秀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宅子新落成不久,有些地方还没拾掇利索,为了大家的安全,所有贴了封条的地方,千万别进去。”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程滋身上,带着一丝深意,“还有,晚上过了十二点,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请待在各自的房间里,莫要出来走动,免得……惹上不干净的东西,平添晦气。”

程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大厅中央,一块约莫丈许见方的区域被粗糙的竹栅栏围了起来,封条交叉贴着,显得格外突兀,生生将原本宽敞的厅堂切割开来,让人不得不绕行。她心里冷笑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乔爱霞母女被安置在二楼走廊最东头的两间房。同在东侧的还有四姨太张文和她那个叼着雪茄、眼神飘忽的儿子程峰。西侧则住着五姨太何晓月、十三姨太杨君,以及已故二姨太的女儿程淑。朱秀秀和那位沉默如影的梅管家,则在一楼。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这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白日的喧嚣褪尽,死寂沉甸甸地压下来。程滋毫无睡意,倚在窗边。窗外,被月光勾勒出的树影张牙舞爪,在墙壁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图案。忽然,她的呼吸一窒,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几乎贴在了冰凉的玻璃上。

后院东南角!

一团幽绿的光焰,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升腾起来。不是火焰燃烧的橘红,而是墓地鬼火般阴森的碧绿!它稳定地悬浮在茂密的植被上方,没有蔓延,也没有热量,只是幽幽地燃烧着,像一只来自幽冥的独眼,冷冷地窥视着这座宅邸。片刻后,绿光倏地熄灭,仿佛从未出现。但程滋的心跳还未平复,那诡异的绿光又在原地,如同呼吸般,再次幽幽亮起……

这一夜,程滋睁着眼睛,直到窗外的天色泛起灰白。后院那团反复明灭的绿火,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眼底。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把程滋从短暂而混乱的浅眠中生生拽了出来。她迷迷糊糊地拉开房门,只想摸去厨房找点吃的垫垫肚子。脚刚迈出门槛,一个细若蚊蚋、带着无尽凄楚的声音就钻进了耳朵:

“姐姐……”

程滋一个激灵,瞬间清醒。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袭质地尚可却沾着泥污的淡黄色长裙,勾勒出少女单薄的身形。她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惨白得如同刷了厚厚的墙粉,更骇人的是眼角蜿蜒而下的几道暗红色痕迹,已经干涸凝固,像丑陋的泪痕。

是个女鬼。而且是个新死不久、怨气未散的鬼。

程滋的心猛地一沉,飞快地扫了一眼寂静的走廊,确认无人,一把将那淡黄色的身影拽进自己房间,反手关紧了门。她动作麻利地拿起桌上的湿毛巾,强忍着不适,用力擦掉女鬼脸上那刺目的“血泪”。

“姐姐,我叫阿勒,”女鬼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抓住程滋的手腕,那触感冰凉刺骨,“昨天晚上你坐在窗口,我就知道……你看得见我!求求你,帮帮我!”

程滋眉头紧锁,盯着她空洞又充满恐惧的眼睛:“帮你什么?”

“程老爷的葬礼!”阿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我本是请来的司仪!可他们……他们害了我!把我困在这宅子里,我出不去!姐姐,求你帮我脱身,送我走!”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裙摆无风自动。

程滋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猛地甩开阿勒冰凉的手,声音冷得像冰:“胡说什么!我父亲的葬礼根本还没办!哪来的司仪?”她看着阿勒那张因冤屈而扭曲的惨白鬼脸,心头警铃大作。鬼魂的记忆会随着离体时间流逝而混乱、偏差,甚至被强烈的执念扭曲。这个阿勒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是混乱的记忆,还是……这宅子里藏着更骇人的秘密,连鬼魂都被蒙蔽或操控?

她不再看阿勒那张凄惶的脸,转身拉开房门,语气斩钉截铁:“出去。我帮不了你。”

阿勒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淡黄色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无声无息地穿门而出,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程滋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额角那撞出的红印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这宅子,果然是个吃人的魔窟。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斜斜的光斑。朱秀秀端坐在客厅中央的丝绒沙发上,姿态雍容。梅章公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悄无声息地端着一个青瓷小碗走到她面前,碗里盛着深褐色的汤药,热气氤氲,散发出浓烈苦涩的气味,几乎压过了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熏香。

“太太,您前些天吩咐熬的药,时辰到了。”梅章公的声音平板无波。

朱秀秀微微颔首,接过药碗,姿态优雅地用瓷勺搅动着。

“哟,大太太,您这喝的是什么仙丹妙药啊?”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程峰斜倚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指尖夹着半截雪茄,烟雾缭绕,他抬着下巴,用烟头点了点那碗药,眼神里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

他母亲张文立刻狠狠剜了他一眼,低声斥道:“没规矩!”

程峰讪讪地缩了缩脖子,撇了撇嘴。

朱秀秀脸上却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并不介意:“老爷走后,我这心啊,总是不定,夜里也睡不踏实。不过是些安神补气的寻常方子,让梅管家按着老方子抓来煎的。”她说着,小口啜饮着那深褐色的药汁。

“大太太还是要多保重身体,程家上下,可都指着您呢。”四姨太张文连忙顺着话头劝慰,语气恭谨。

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十三姨太杨君,一直用眼角余光瞄着那碗药,此刻眼珠一转,抬手扶了扶额角并不存在的碎发,拖长了调子,声音又尖又细:“哎哟——听大太太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头啊,这两天也是七上八下的,燥得很呢!”她扭着身子,看向梅章公,带着点颐指气使的味道,“梅管家,劳您驾,回头也给我煎上一碗呗?让我也安安神。”

朱秀秀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风斜斜扫过杨君那张年轻娇艳却写满算计的脸,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厌烦。这个杨君,仗着年纪最小又曾是老爷的心头好,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她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朝梅章公的方向微微点了一下头。

梅章公垂着眼,如同泥塑木雕,毫无反应。

杨君得了默许,得意地扬了扬精心描画的眉毛,目光又转向刚拖着脚步、睡眼惺忪从楼梯上下来的程滋,故意拔高了声调:“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小滋嘛!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太阳都晒屁股喽!年轻人就是贪睡,不像我们,天不亮就得起来操持!”

程滋正饿得前胸贴后背,被这尖利的声音刺得脑仁疼。她强压下烦躁,扯出一个假笑,目光落在杨君身上那件崭新的、绣工繁复的湖蓝色旗袍上:“十三姨早。您今天这身可真衬您,云锦阁的手艺吧?这料子……”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光泽柔润的缎面,“看着像是万俟布行的顶级货?”

杨君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炫耀似的伸了伸裹在旗袍里线条优美的长腿:“可不是嘛!小滋你眼力真好!云锦阁的师傅,万俟家的料子,纯手工的!贵着呢!”她等着程滋接话,好继续显摆。

程滋却只是笑了笑,没再搭腔,径直走向客厅中央的长桌,目光搜寻着可以果腹的点心。

乔爱霞连忙起身,带着歉意对杨君道:“十三妹别见怪,这孩子在家散漫惯了,没个规矩。小滋!还不快给长辈们问好!”

程滋这才转向主位的朱秀秀,规规矩矩地欠了欠身:“大太太。”

朱秀秀放下空了的药碗,脸上的笑容慈和了许多:“不碍事,不碍事。小滋这模样,真是越长越招人疼。”她这一开口,在座的几位姨太太也纷纷跟着附和,客厅里一时充满了对程滋容貌的夸赞。

程滋面上维持着羞涩的微笑,耳朵却自动过滤了那些溢美之词。她饿得厉害,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不动声色地拈起桌上果盘里一块小巧的桂花糕,飞快地塞进嘴里。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稍稍缓解了腹中的空虚,但那股浓烈的药味混合着熏香的气息,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鼻端,让她有些反胃。

客厅里的闲谈还在继续,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儿女婚事上。杨家小姐前日风光大嫁的消息被反复提及,矛头很快指向了至今单身的程峰。

“我说峰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晃荡着吧?杨家那丫头都嫁了!”一位姨太太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