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清风不动。
沈孤戾独坐于静室之中,四周布满寂音结界与神隐符篆,连窗外虫鸣都仿若被隔绝。他双膝并拢,魂玉悬于眉心寸许,微微旋转,发出轻微嗡鸣。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尝试——沉入魂玉深层。
不是以梦引,不是被动触发,而是以自身魂识为舟,以归墟意志为界,强行探入“镜中之境”。
“来吧。”他低声道,“让我看看,究竟是谁在镜后编织我。”
话音一落,他指尖一滴心血飞入魂玉,玉面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接着,一道漩涡状的暗光张开,像是一道……通往自身的门。
沈孤戾魂识脱壳,进入其中。
镜界·第二层。
此地不再是灰雾缭绕的虚空,而是一片倒悬山河。
天空如镜,地面为影;他脚踏之地似水非水,每走一步,便有影子浮出,闪现他人生的不同片段。
孩提啼哭,少年试剑,拜入师门,堕入魔道,血海滔天。
沈孤戾缓缓前行,却感到一种诡异的不协调感:这些画面……他全部记得,可每一幕的细节,似乎都被“美化”过。
比如,他记得自己当年在雪山受罚七日,皮开肉绽,几近发狂,但镜中所见,却是他坚定盘坐,神色安宁;
又如,他记得自己魔心初动时疯狂杀戮,眼中无神,可镜中,却将他描摹得仿若悲悯英雄。
“有人篡改了我的记忆。”他冷声道。
“更准确地说,”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有人……用你自己篡改了你。”
沈孤戾猛然回身。
一道身影立于倒悬镜穹之下,五官、身形、气息——竟与他一模一样。
只是那人的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宛如死水。
“你是我?”
“不,我是你曾试图成为的你。”
那人一步步走来,每一步落下,便有一圈圈魂纹在地面泛起。
“我,是你在归墟中被剪下的那块魂。”
“你名沈孤戾,我,亦是。”
“我们曾为一体。”
沈孤戾冷冷道:“那你现在是来和我抢命的?”
“不是。”镜中之我抬起手,一点银光悬浮在掌心,“我是来告诉你——你没有完整地回来。”
“你现在的身体,是沈栖。”
“你现在的命轨,是重写。”
“而我……才是那个被困于镜中的‘主魂’。”
沈孤戾怒道:“那你为何不自己走出去?”
“我走不出去。”镜中之我脸色未变,“我只有意识,没有形体。而你,身魂合一,拥有完整的命书与归路。”
“所以你要我来救你?”
“不,我要你……代我活成真正的我。”
话音一落,四周镜影纷纷碎裂,一道庞大的黑影从地底爬升而起,形似沈孤戾,却身披锁链,面目扭曲,正是他昔日堕魔时的极恶之相。
“你若无法面对‘这一面’,你便没有资格承我命。”
沈孤戾不退反进,冷声应道:“那便看我——能不能杀了我自己。”
魂战骤起!
恶相沈孤戾咆哮冲来,力大如山,掌中携煞雷之火,一掌轰出,镜界山崩水溃!
而沈孤戾神识凝剑,唤出当年“无伤”之名的幻象剑锋,剑出如龙,一斩裂天!
魂与魂的对撞,不是争胜,而是——夺回命名权。
——我是我。
——不是你剪下来的我。
——不是你选择留下的我。
——我是活着的我!
轰然一声,镜界崩碎。
沈孤戾睁眼,满身冷汗,魂玉光芒尽敛,纹理如初,仿佛刚刚一切从未发生。
但他知道,他已不再是原来的他。
镜中的主魂还在等。
归墟真正的门——也已向他开了一条裂缝。
“你准备好了吗?”玉衡站在静室门口,语气平静。
“明日,你将出宗。”
“那条去归墟的路,不会有人走过。”
沈孤戾站起,拂袖而过,神色笃定:
“若没人走过,我便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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