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高耸的钢铁围墙彻底染透,上面密布的新新旧旧、深浅不一的弹孔还在丝丝缕缕地冒着焦糊味的青烟。
但新的秩序已迫不及待地要覆盖战争的创伤。
大型自动喷涂机械臂在工程兵的指挥下,沿着围墙顶端移动。高功率激光蚀刻器发出滋滋作响,在尚有余温的金属墙板上蚀刻下巨大的黑体标语:??“机枪塔下无大儒,齿轮丛中出真知”??。
每一个字都冰冷坚硬,宣告着旧时代的彻底终结,新信仰的野蛮降临。
昔日的权力中心——巍峨的明故宫,同样未能幸免。工兵们使用爆破剪和气割机,粗暴地将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从宫殿顶掀起,如同剥去一块块无用的鳞甲。太和殿基址的汉白玉丹陛被铲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台轰鸣的巨型磁暴发电机阵列。幽蓝色的电弧在粗壮的线圈间跳跃、缠绕,将这象征着帝王至尊的废墟变成了一个庞大的能量工厂。
那诡异、冰冷的光映照着不远处城墙上、城门楼下悬挂的、姿态扭曲的东林党人尸骸,如同为这个曾经辉煌的古老王朝的棺椁钉下了最后一颗——由能量与科技铸造的铁钉。
江南贡院,这片曾经孕育了无数进士翰林、代表着传统文明传承的圣地,如今已被巨大的“金陵机械学院”金属牌匾所取代。
曾经回荡着之乎者也的号舍(考棚)被粗暴地改造,窄小的空间里塞满了车床、铣床。粗糙的原木桌板成了金属加工台,上面散落着弹链、枪机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粉尘的味道。
石墙上那块象征着文运昌隆的“明经取士”金匾被粗暴地撬下,砸在角落的尘埃里,换上的是一块厚重、棱角分明的合金牌,深刻着同样冷硬的标语:“??机械致胜??”。
学院的“课堂”上,一个穿着磨损军装、脸上带着刀疤的原铁血军炮手站在锈迹斑斑的铁皮讲桌后(或许是拆卸的装甲板),用满是老茧、沾着油污的手指敲打着黑板——一块临时安装的磁性战术面板。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的嗓音嘶哑粗粝,仿佛砂纸磨过喉咙,“弹道计算,死生之地!除了估测距离步数,这磁暴环境干扰指数必须优先计入变量。不懂?那是你们还没被乱飞的子弹教会!”他拿起一节拆解的机枪枪管,指向黑板上的公式,“看好了,这公式才是真经!比你们祖宗传下来那些掉书袋的《九章算术》、《周髀算经》管用一万倍!它能让你活下去,让敌人下地狱!”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惊惧、迷茫和被迫的顺从,在他们涂着墨迹、曾被用来书写锦绣文章的课桌上,此刻只放着冰冷的金属部件,等待着被装配成杀人的机器。
当第一盏由幽蓝色磁暴电弧提供照明的路灯在街头亮起,仿佛启动了一个无形的总开关。
整个南京城开始被一种更深沉、更基础的声响填充、统治——无处不在的齿轮转动、链条传动、活塞往复的隆隆轰鸣。这声音如同巨大金属生物的呼吸,在城市街巷的筋脉中滚动,彻底淹没了秦淮河昔日的浆声灯影与吴侬软语。
繁华的朱雀大街,“同仁堂”药铺的招牌被换成了闪动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械义肢修复所”。
橱窗里,不再是草药和瓷器,而是陈列着一只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义肢:有的五指可灵活抓握扳手,有的小臂内置管槽,据说能射出麻痹神经的特制钢针。
它们取代了人参灵芝,成为新时代身体救赎的象征。
秦淮河面上,昔日承载着文人骚客风流的画舫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艘艘装甲厚重、吃水线很深的巡逻运兵船。船头不再是雕刻精美的朱雀、锦鲤,而是粗暴焊接着一个低头蓄力冲撞姿态的巨大铁牛头像,双眼是猩红的探照灯。
船身两侧的机枪塔如同警戒的毒蛇之眼,蓝紫色的能量指示器在黑夜中幽幽亮起,扫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任何未经报备的船只或人影,都将遭到灭顶之灾。
最彻底、也最具象征意义的改造发生在夫子庙。至圣先师孔夫子的巨大石雕像被沉重的锁链和吊机粗暴地拉倒、破碎,巨大的石块被装上矿车运走,据说投入到某座大型熔炉内回炉铸成了装甲板。
原址之上,一座造型极其怪异、完全由钢铁架构、闪耀着电焊火花的巨大碑塔拔地而起——“科技先贤碑”。
碑体冷硬,如同巨大的电路板。上面用极其现代化的激光蚀刻技术铭刻着名字:沈括、郭守敬……这些具有科学思想的古人被强行剥离他们原有的文化土壤,塑造成冰冷科技的先驱偶像。
传统篆书被彻底摒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几何化、充满齿轮、线圈、分子结构抽象纹饰环绕的现代工业字体,仿佛他们的名字也变成了某种电路符号。
而曾经见证东林党最后抗争、顾氏宗祠的废墟之上,巨大的工程机械臂如同巨人的手臂,正在吊装一个全新的、硕大无朋的金属雕塑。其主体是一个低头怒吼、四蹄踏破重重竹简与线装书的巨大铁牛!铁牛脚下,是无数被碾碎、扭曲的笔架、砚台、毛笔碎片。
雕塑的基座更是由无数大小不一、相互咬合传动的齿轮强行堆砌、焊接而成,仿佛历史就是这台永不停止的粉碎机的动力源。基座下方,刻着帝国主宰林默的亲笔谕令,字体同样刻在那钢铁围墙之上:
??“凡有井水处,必有机枪塔;凡有读书声,必诵机械经。”??
城市的角落,低矮的屋檐下,狭窄的巷子里,几个脸上还沾着污渍的孩童蹲在地上。
他们手上拿着的玩具不再是泥偶、布虎或拨浪鼓,而是捡来的废弃机枪弹壳(黄铜或钢制)。
这些冰冷的、还带着硝烟味的金属壳被小心翼翼地排列、堆叠成堡垒状,模仿着他们抬头就能望见的围墙顶上那些缓缓转动枪口的巨塔。
他们追逐着、奔跑着,口中发出稚嫩的“哒哒哒!”的声音,模拟着枪械射击的声响,脸上带着一种懵懂而兴奋的笑容。
他们小小的衣襟上,一枚枚由帝国强制分发的、边缘呈齿轮状的金属徽章在昏暗的磁暴路灯光下反射着冷漠的光。
他们全然不知,这些“游戏勋章”内,精密地嵌入了微缩定位芯片和体征传感器,将他们每一次奔跑、每一次跳跃、每一声欢笑或啼哭,都转化为冰冷的二进制数据流,汇入城市那无所不在的“秩序维持中心”。这是铁血帝国自启蒙伊始的“驯化”——让对钢铁的崇拜、对服从的认同、对无形监禁的恐惧,如同胎记一般,伴随着永恒不息的齿轮转动声,深深烙印在每一代新生命的精神骨髓最深处。
子夜,万籁俱寂。但那钢铁围墙蜿蜒起伏的轮廓,在稀疏的星光下依旧显得无比狰狞,如同一条吞噬了巨龙骸骨后陷入假寐的钢铁巨蟒,冰冷地盘踞在大地上。它无声地将这片古老土地千年沉淀的、最后一丝温热的、“人”的气息,紧紧地、窒息般地绞缠在由能量与合金构筑的永恒牢笼深处。
突然,“嗵——!”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寂静。一颗刺眼夺目的白色照明弹扶摇直上,在天穹顶点亮、燃烧、扩散。那惨白的光芒普照而下,映亮的不是恢复生机的河流与桨声,也不是文人墨客笔下的楼台烟月。那光,清晰地照亮了钢铁围墙顶部,一颗颗巨大的机枪塔如同森然林立的钢铁墓碑。
它们漆黑锃亮的枪口缓缓移动,遵循着内部芯片的指令,最终都保持着指向茫茫夜空的统一姿态——那角度经过精确计算,足以覆盖任何角度可能的“威胁”。
它们永远指向天空,仿佛在无声地警告那些在旧梦尘封的纸页里、或在心底某个角落微弱闪烁着的、试图仰望星空的灵魂:在铁血帝国之下,唯有一种“真理”可以通行无阻。
唯有机枪塔赋予的、包裹在冰冷金属中的弹头,才能彻底洞穿一切妄图回溯昨日、复活故梦的痴心妄想。
文明,在这里,被重新定义——以科技之名,以暴力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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