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仓库里。
人齐了。林远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像淬了冰。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在废弃法院被围时都没这么快,那时想的是怎么活下来,现在想的是怎么让兄弟活下来。
阿勇一屁股坐进椅子,椅腿刮擦地面的声响刺得人耳膜发疼:那伙孙子今晚摆明了冲咱们来的,监控碎片跟青山基地的一模一样,肯定是守则者的人。他攥着拳头,手背上的新伤被捏得发红,要不我带几个兄弟去他们老巢——
坐下。林远的声音突然沉了三度。
阿勇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林远看见阿亮在角落扯了扯领带,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阿涛低头翻笔记本,钢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个洞;阿明把文件夹推过来,封皮上司法部人事变动草案几个字格外刺眼。
他们在法院装监控,在法官席底下藏接收器。林远摸出根烟,火机咔嗒一声,火星映得他眼尾发红,不是查我们,是防我们。烟雾裹着仓库里霉味混着咖啡渣的气息漫开,三天前阿亮在青山基地捡到的碎片,是微型摄像头的散热片——这种型号市面上买不到,得通过特殊渠道。他顿了顿,盯着阿亮泛青的眼下,你上周黑进海关物流系统,查到有批设备送进了上环码头仓库,对吧?
阿亮的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点头:货单写的是医疗器材,可运输记录显示签收人是......他突然噤声,抬眼看向林远。
是守则者安插在警队的线人。林远替他说完,烟灰簌簌落在守则者三个字上,他们已经开始布防,说明我们触到了他们的底线。他把烟头摁进装着冷咖啡的马克杯,褐色液体溅在司法部的文件上,接下来,我们必须换个方式行动。
阿涛的钢笔尖终于停住,他推了推眼镜:怎么换?
反向渗透。林远的拇指摩挲着腰间的勃朗宁枪套,那是他在法院撤离时摸到的最后一样东西,让阿亮伪装成被策反的情报员,打入他们内部。
话音刚落,阿勇哐当一声撞翻椅子。
他的脸涨得通红,脖颈上的青筋跳得像敲鼓:不行!
阿亮要是暴露——
坐下。林远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阿勇的膝盖磕在桌沿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可眼睛还瞪得溜圆,盯着阿亮发白的嘴唇。
阿涛的指节捏得泛白:阿亮的技术确实没人能替,但守则者的情报网比我们想象的密。他翻开笔记本,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近三个月截获的加密信息,他们上个月在尖沙咀扫了个线人,那小子才刚递了第一份情报...
所以我们需要建立一套假情报—真误导机制。林远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是阿亮画的情报流向图,阿亮提供的信息,必须是他们想要却无关痛痒的——比如法院监控的位置,比如海关那批货的运输路线。他的指尖点在法官席接收器的位置,但真正的关键,比如我们在司法部的棋子,比如军方的B计划......他抬眼扫过众人,这些,连阿亮都不能知道。
阿亮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颤。
他扯松领带,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那是三年前替林远挡刀留下的:我当情报员那天就知道,命是悬在刀尖上的。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只要能扯断守则者的线,这点风险......他顿了顿,看向阿勇发红的眼眶,值得。
阿明突然清了清嗓子。
他翻开文件夹,抽出张打印纸推过来:司法部下周会宣布人事调整,刑事庭庭长、廉政公署调查科主管,还有......他的手指在警务处行动组组长几个字上敲了敲,都是法理派的人。
林远的瞳孔缩了缩。
他抓起那张纸,法理派几个字刺得他眼睛发酸——那是守则者明面上的白手套,专门替他们清理脏事。
可当他翻到第二页,嘴角突然勾了起来:周正廷调任刑事庭庭长?他抬眼看向阿明,记得三个月前你说要给法官大人送幅画?
阿明的酒窝露了出来,指尖轻轻叩了叩自己太阳穴:那幅《松鹤图》,现在正挂在周夫人的卧室里。
他们以为能掌控全局。林远把纸拍在桌上,震得咖啡杯晃了晃,殊不知我们已经在他们的棋盘上埋下了棋子。他的目光扫过阿亮的疤,阿涛的笔记本,阿勇发红的眼,最后落在阿明的金袖扣上,现在,该我们下棋了。
我跟阿亮一起去。阿勇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至少有个照应。
林远盯着他看了很久。
阿勇的军靴尖在地上蹭来蹭去,像个闯了祸的孩子。
林远想起三天前在医院,阿勇守在阿亮床前,把护士端来的鸡汤吹了又吹,最后自己喝了个底朝天——那时候他也是这么红着眼,说我来守。
可以。林远说。
阿勇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点了把火。但你不能感情用事。林远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一切必须按计划行事。
我们不是去打架,是去布局。他摸出把钥匙扔过去,明天去上环码头仓库,拿那批医疗器材——就说你是阿亮新收的马仔。
阿勇接住钥匙,金属硌得他掌心发疼。
他用力点头,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出放心两个字。
散会时已经过了零点。
阿涛抱着笔记本先走了,说要重新梳理情报流程;阿明把文件夹收进公文包,说要去给周夫人送盒新到的胭脂;阿勇拽着阿亮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嘟囔明天得去买套像样的西装;林远站在门口,看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直到转角处传来阿勇的笑声——像台漏了气的风箱,却比任何时候都好听。
顶楼的风卷着霓虹灯的光灌进来。
林远摸出通讯器,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还是按下了那个存了三年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海浪声——对方应该在维港边上。
启动B计划。他低声说,告诉军方的人,该收网了。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楼下的灯火像撒了把碎钻。
林远摸了摸胸口的勃朗宁,枪套还带着体温。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那张困了他们三年的网,线头终于攥在了他手里。
仓库的金属门在身后吱呀关闭。
林远抬头看向天空,启明星已经冒了头,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明天早上......他突然顿住,摸出烟盒却发现空了。
转身时,他看见墙角阿亮落下的西装——深灰色,有点旧,领口还沾着服务器房的灰尘。
明天早上,阿亮会穿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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