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海面被暮色染成铅灰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牛皮纸信封——阿凤今早塞给他的,里面是明记纺织近三年的货单副本,每一页边角都被红笔圈出与天网关联企业的交易记录。
林探长倒比我这主人家还早到。身后传来沉稳的男声。
林远转身时已换上三分笑意,只见阿明穿着藏青暗纹唐装,手里端着青瓷茶盏。
这个传闻中连港督都要递名片的纺织业巨子,眼角细纹里还沾着工厂里的棉絮,倒像个刚从车间出来的老管事。
阿明哥的时间金贵,自然要等您。林远伸手虚引,目光扫过阿明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随从——其中一个耳后有块月牙形疤痕,正是天网二把手马坤的贴身保镖。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茶是凤凰单丛?好味道。
阿明在圆桌主位坐下:林探长约我谈正当生意,不会是想让我给你们的联盟捐香火钱吧?
林远在他右侧落座,阿凤立刻从手包里取出份财务报表,推到阿明面前:明哥看看,联盟覆盖的码头、货场,月流水能填三个纺织厂的窟窿。
您投的每一分钱,都能在码头税、货物过路费里翻三倍。
阿明的手指在报表上顿住,眼尾的棉絮随着挑眉动作轻颤:三倍?
林探长倒会画饼。
不过——他忽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银针,我要联盟采购部的章子。
林远的瞳孔微微收缩,面上却浮起恍然大悟的笑:阿明哥是怕钱打水漂?
这好办,我让阿凤管账,您派个信得过的人当副主管。
不够。阿明端起茶盏抿了口,喉结下隐约露出半枚天网的鹰形纹身,我要知道每把枪从谁手里买的,每个码头的保护费进了谁的口袋。
林远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浅痕。
他早料到阿明不会轻易松口,却没料到对方胃口这么大。
窗外的浪声突然变得刺耳,他想起阿凤今早压低声音说的话:明记上个月给天网的赌场供了三百箱洋酒,走的还是葡萄牙人的船。
阿明哥这么紧张,莫不是怕天网找您麻烦?林远突然轻笑,从内袋抽出那张被红笔圈满的货单,天网现在自身难保,可他们的账房先生记性好得很——听说上个月葡国海关扣了批走私酒,货单上的发货人...是明记?
阿明的茶盏咔地磕在桌面上,
他身后的月牙疤保镖手按后腰,却在接触到林远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又缓缓垂下。
林探长好手段。阿明扯出条手帕擦手,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阿明哥往后的货船,走联盟的码头。林远将货单推回,指尖敲了敲最底下那行天网赌场陈坤的签名,再把跟天网的账清了。
阿明盯着那行字看了足有半分钟,忽然仰头大笑:林探长,你比雷洛那老狐狸更会咬人。他抽出钢笔在合作书上签了名,钱明天到账,采购部的章子...我让小儿子跟着阿凤学。
林远接过合同,阿明便告辞而去。
他望向窗外,暮色已深,海面上浮起几点渔火,像散落的星子——这步棋,总算走稳了。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阿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林探长,今晚码头有人闹事。阿杰的声音混着噪杂的人声,那些小头目说联盟是草台班子,跟着您不如跟着天网踏实。
林远捏着合同的手紧了紧。
他早料到阿杰会跳出来——这个油麻地的小老大,上周还在酒桌上拍胸脯说全听林探长的,现在却成了反水先锋。
地址发我。林远挂了电话,对阿凤点头,你去银行盯着资金到账,顺便教明家小少爷管账。
阿凤把鳄鱼皮包挎上肩,经过他身边时轻声说:阿杰的姘头在尖沙咀开裁缝铺,上个月找明记订了十匹香云纱。
林远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冷光。
他上了车,让司机往油麻地开,同时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刻字被体温焐得发烫,像阿霞的声音在耳边:远哥,他们要的不是钱,是安全感。
油麻地的破仓库里,二十几个小头目挤在长条桌前,阿杰跷着二郎腿坐在主位,脚边的威士忌瓶倒着,酒液在水泥地上流成条暗河。
见林远进来,有人要站起来,阿杰却抬手按在他肩上:林探长来得正好,我们正说呢——联盟连天网的人都清不干净,跟着您能有什么前程?
林远没接话,从西装内袋抽出张地图,啪地拍在桌上。
地图上用红笔圈着中环、尖沙咀、油麻地三个区域,每个区域旁都标着码头赌场货仓。
天网倒了,这三个区域空出来的油水,够在座各位分三年。他指了指阿杰面前的威士忌瓶,阿杰哥的裁缝铺,下个月就能接联盟所有制服订单——明记的布料,我给你压到成本价。
阿杰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油麻地的红圈,喉结动了动:那...那些小的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能让阿明的钱,明天就到联盟账上。林远掏出怀表晃了晃,现在是八点四十,阿凤半小时前已经去了汇丰银行。
仓库里突然静得能听见墙角老鼠啃木头的声音。
阿杰突然弯腰捡起威士忌瓶,仰头灌了一口:林探长,我敬你——敬咱们联盟的前程。
酒顺着他下巴往下淌,滴在地图上。
其他头目面面相觑,也纷纷端起酒碗,碰得叮当响。
三日后的联盟会议上,阿凤踩着细高跟走进来,手里的牛皮纸袋发出沙沙的响声。明记的三百万,今早到账了。她抽出银行回单,在投影仪上投出巨大的数字,接下来三个月,我们会用这笔钱修码头、买枪械、给各位的兄弟发安家费。
会议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阿龙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林探长,我就说跟着您——
叮。
林远的怀表突然发出轻响。
他低头打开表盖,一张纸条从夹层里滑落,飘到脚边。
捡起来时,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小心身边的人。
他的指尖在纸条上顿了顿,抬头时脸上还挂着笑:各位,今晚八点,我在六国饭店摆庆功宴。他的目光扫过阿明派来的小少爷,最后落在阿凤别在胸前的珍珠胸针上——那是阿霞上个月送她的。
林远将纸条塞进怀表夹层,扣上表盖时,他知道,这场庆功宴,怕是要变成照妖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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