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阵尖锐得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疼痛中,艰难地恢复了意识。恍惚间,我感觉有人正在用尖锐的骨针,一点点挑开我手臂上的皮肤,那钻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微微颤抖。
“别动。”阿图娅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低沉而紧绷,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某种情绪,“纹身在吃你的血。”
我费力地集中视线,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被藤蔓紧紧捆在木桩上,动弹不得。皮肤表面凸起的靛蓝色纹路,像一条条蠕动的活物,正扭曲着变换形状,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老酋长则蹲在一旁,手里拿着燧石刀,正小心翼翼地将某种散发着幽光的苔藓浆液,缓缓滴进纹身的沟壑里。当液体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嘶嘶”地冒出了阵阵白烟,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神秘而危险的仪式。
“这是在……消毒?”我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阿图娅没有回答我。她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指尖,殷红的鲜血缓缓渗出,她将血轻轻抹在我额头的纹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脑内那如潮水般的嗡鸣、来自未知维度的诡异低语,全部戛然而止。此刻,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阿图娅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和帐篷外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两种声音,一切都安静得有些不真实。
“我的血能暂时压制它。”她收起骨针,同时露出满是疤痕的手腕,那些交错纵横的疤痕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痛苦的过往,“但下次月噬之夜前,你必须学会控制这把‘钥匙’。”
当我在阿图娅的搀扶下走出帐篷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心头一紧,鹿角部落遭受的损失简直惨不忍睹。
部落东侧的树屋全部轰然倒塌,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肆意摧毁。地上躺着一具具裹着兽皮的尸体,他们的肢体扭曲,表情凝固在惊恐或痛苦之中,让人不忍直视。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战死的恐狼——它们的尸体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融化,逐渐变成粘稠的紫黑色液体,缓缓渗入土壤,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几个好奇的孩子蹲在不远处,正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戳着一滩尚未干涸的液体,却被女巫医厉声喝止,那尖锐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地脉带走了十六个战士。”老酋长拄着骨杖,蹒跚地走来,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哀伤,“但你的‘影刃’杀死了头狼,切断了它们的连接。”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阿图娅,眼神中带着一丝欣慰与感慨,“自从上代影刃死在月噬之夜,我们已经十二年没有过这样的战士了。”
阿图娅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僵,随后突然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圣树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僵硬得如同张拉满的弓,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我赶忙跟了上去,在圣树那扭曲蜿蜒的根系间找到了她。
她正专注地用燧石匕首削着一块树皮,脚边随意地堆着几颗尚未成熟的长苹果。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说:“这棵树是活的。”
“什么?”我有些疑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它会记忆。”她一边说着,一边掰开一颗青涩的果实,露出里面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紫色丝线,“吃下果实的人,会成为‘地脉’的载体。但偶尔……”她用匕首尖小心地挑出一粒金色的种子,那种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会结出这样的‘叛徒’。”
那粒种子在月光下微微发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极了潜艇上见到的黄金,透着一种神秘而诱人的气息。
我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你吃过这种子?”
阿图娅终于抬起头,与我对视。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扯开兽皮背心,露出脊椎上那些深深嵌在皮肤里的黑色结晶。此刻,它们正被种子散发的金光压制着,表面呈现出一道道龟裂的纹路,仿佛即将破碎。
“所以我能听见四维的谎言,也能……”她顿了顿,用汉语说出最后一个词,“说你们的语言。”
当阿图娅用汉语说出“说你们的语言”时,我的心脏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这意味着这里曾经来过其他地球人。而且,有中国人。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出更多的线索。她汉语的发音并不标准,带着古怪的喉音,但语法结构却出奇地准确,像是经过刻意训练的结果。
“你还听过谁这样说话?”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阿图娅别过脸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脊椎上的黑色结晶,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很久以前。”
她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但我必须弄清楚这件事。
我深吸一口气,用英语缓慢而清晰地说道:“Iloveyou.”(我愛你)
阿图娅只是微微皱眉,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仿佛这只是一串毫无意义的音节。
接着,我又换成西班牙语:“Teamo.”(我愛你)
她歪了歪头,眼中满是疑惑,像在听某种陌生动物的叫声,完全不明白我的意思。
俄语:“Ялюблютебя.”(我愛你)
她依旧一脸茫然,眼神中没有丝毫理解的迹象。
日语:“愛してる。”(我愛你)
她甚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显然对这一连串的语言毫无头绪。
最后,我换成粤语,一字一顿地说:“我愛你。”
阿图娅的身体突然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她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兽皮裙边,整个人显得格外紧张。
“……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却死死地钉在我脸上,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紧张。
——她听得懂。
——至少懂这句。
然而,还没等我来得及回答,圣树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摇晃起来。那些原本垂挂在枝头的成熟果实,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摇晃,接连不断地砸向地面。
“啪!啪!啪!”
成熟果实的爆裂声在这死寂的丛林里格外刺耳,如同一声声闷雷在耳边炸响。淡紫色的汁液四处飞溅,每一滩都在月光下开始扭曲变形,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中浮现。
第一滩汁液里,渐渐浮现出香港队员的脸。她满脸是血,表情痛苦而决绝,正用手术刀割开自己的左臂,从中取出里面蠕动的金色丝线。画面突然一转,切换到她跪在一具尸体前——那是南非大叔,他的胸口有个碗口大的洞,里面跳动着的并非心脏,而是一团散发着诡异光芒的光。
第二滩汁液映出阿根廷女队员的身影。她站在悬浮立方体下方,双手虔诚地捧着一颗发光的金色种子,然而,她的眼睛却完全变成了紫黑色,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就像两滴凝固的原油,透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最右边那滩汁液突然像煮沸了一般沸腾起来,俄罗斯队员的脸在泡沫中逐渐清晰。他正在潜艇残骸里,用鲜血在舱壁上画着诡异的符号,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镜头”,嘴唇不停地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我急忙趴在地上,努力想听清他的话,终于勉强听清:
“不要...相信...四维投影...”
阿图娅见状,脸色大变,突然用力拽着我迅速后退。只见所有汁液开始向中心汇聚,逐渐形成一滩更大的水洼。水面波动间,白月女王的身影渐渐清晰——她站在由恐狼尸骨堆成的王座上,手里正把玩着的,正是我那块G-Shock手表。
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
当所有影像消失后,汁液渗入土壤的轨迹,竟然组成了和我手臂纹身一模一样的几何图案。而就在这时,我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那些纹路正在疯狂吸收地面的汁液,颜色变得越来越深,亮度也越来越高,仿佛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力量……
阿图娅的燧石匕首瞬间抵在我的纹身上,眼神中透露出决然,冷冷地问:“要砍掉吗?趁它还没长到心脏。”
她的眼神告诉我,这绝不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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