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黎的鞋底碾过一片碎砖,野蔷薇的刺勾住她的裙角,在布料上扯出一道细痕。
她驻足时,乌鸦的叫声又近了些,嘶哑得像生锈的刀刮过耳膜。
墙的另一侧,那若有若无的琴音突然拔高半调,清越得不像人间曲调。
她摸向腰间的符纸,触感粗糙,是用谢危袖中撕下来的玄纹锦缎画的方位符。
出发前她算过,子时三刻月掩星,是破阴局的吉时——可这琴音……她眯起眼,指尖轻轻叩了叩墙面。
墙皮簌簌落下,露出半枚青铜钉,钉身刻满镇邪咒文。
姜九黎瞳孔微缩——这是玄门“锁魂钉”的简化版,常见于镇压阴煞之地。
她突然想起谢危脊椎里那根千机锁魂钉,喉间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来都来了。”她低笑一声,反手抽出腰间短刃,沿着墙缝慢慢撬动。
碎石滚落的声响惊飞了乌鸦,月光重新漫下来时,墙根下露出半块青石板,缝隙里渗出暗红的痕迹,像凝固的血。
石板下是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壁上密密麻麻贴着黄符,符纸边缘焦黑,显然被人反复加固过。
姜九黎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符纸,就被一股灼痛刺痛——是“离火咒”,专烧邪祟,却被人改成了防御阵。
她扯下一片符纸,火光在掌心腾起的瞬间,看清了符尾的印记:正是侯府家主常用的“云纹印”。
“好个侯府。”她咬着牙把符纸揉成灰,“藏着这种东西,当我是瞎的?”
洞口往下是石阶,每一级都结着蛛网。
姜九黎摸出火折子,火星溅开的刹那,映出墙上斑驳的壁画——凤凰衔着火焰,绕着一座宫殿盘旋,尾羽扫过之处,乌云散成星子。
她脚步一顿,这画……和谢危书房里那幅《凤栖图》构图几乎一样,只是那幅图里的凤凰被人用墨涂去了眼睛。
石阶尽头是扇石门,门上刻着“长乐宫”三个字,漆色早褪成灰白。
姜九黎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她蹲下身,在门缝里摸到一道凸起的纹路,顺着纹路画了个“生”字——这是现代玄学里的“锁魂阵”解法,没想到在古代也适用。
“咔”的一声,石门裂开条缝。
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姜九黎屏住呼吸挤进去,火折子的光扫过四周——靠墙摆着褪色的红漆妆奁,案几上有半盏没烧完的蜡烛,烛泪里凝着金粉。
最中央是张石床,床沿雕着并蒂莲,可床面上的暗红痕迹比莲花更刺眼,像有人把整桶血泼上去,又被擦过,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
“这是……产房?”她喃喃自语,指尖碰到石床边缘,突然一阵眩晕。
画面在脑海里炸开:红烛高烧的房间,穿凤袍的女子躺在床上,额发被冷汗浸透。
产婆的手忙脚乱,稳婆的尖叫:“娘娘!这孩子的哭声不对!”女子却笑了,血从嘴角溢出来,她指着窗外:“看,凤凰。”
火红色的影子掠过窗棂,婴儿的啼哭穿透云霄,连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女子突然剧烈抽搐,她抓过床头的匕首,在石床沿刻下一行小字,然后昏死过去——
“吾儿谢危,破军化禄,天命所归。”
姜九黎踉跄后退,撞翻了妆奁。
珠钗滚落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原来谢危的名字,是皇后在产床上刻下的;原来他“破军”的命格,从出生那刻就被天地盯上了。
墙角的残卷被震得散开,她捡起一页,墨迹已经模糊,但“凤骨”“命火”“共生”几个字格外清晰。
再翻一页,是张命格图,两条命运线纠缠在一起,一条是“七杀破军”的凶煞,一条是“凤凰涅槃”的生机,交点处写着“血祭”。
“姜姑娘好兴致。”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九黎猛地转身,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
李七倚在石门边,腰间的佩刀泛着冷光,他身后跟着五个持剑的侍卫,月光从他们背后照进来,把影子拉得老长。
“九千岁说,《凤凰涅槃经》该物归原主了。”李七抬手,“拿下。”
姜九黎退到石床边,指尖摸到那片破碎的胎衣——刚才触碰时,她感应到了残留的气运。
她咬着牙把胎衣按在石床刻字处,另一只手快速结印:“双盘互转,借命为引!”
地动山摇的声响里,石床突然迸发出金光。
李七的刀劈过来时,头顶的石屑如暴雨般落下。
姜九黎弯腰躲过,袖中滑出两张定身符,拍在最近的两个侍卫身上。
她抓起残卷塞进怀里,转身往石门跑,却被李七的剑挑中手腕。
“啊!”她吃痛,指尖被符纸边缘的咒文割出一道血痕,鲜血滴在胎衣上,瞬间被吸得干干净净。
那道伤口突然发烫,像有活物在皮下跳动。
“跑?”李七的剑抵住她后颈,“你以为能——”
“轰!”
地道顶端的石板彻底坍塌,碎石砸得侍卫们抱头鼠窜。
姜九黎趁乱钻过石门,在坍塌的瞬间扑出洞口。
她滚进野蔷薇丛里,刺扎得手背全是血珠,却死死攥着怀里的残卷和胎衣。
夜风掀起她的发,指尖的伤口还在发烫。
她突然顿住——那热度不是疼,是某种频率,一下,两下,和心跳同频。
她摸出怀里的小铜铃,是谢危亲手做的,铃声响起时,热度更明显了。
“是他的心跳。”她轻声说,眼里有光在闪。
回王府的路比来时短了许多。
姜九黎站在院墙外,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谢危应该醒了,正握着她留下的玄铁匕首,像只炸毛的小兽。
她摸了摸腰间的红绳,那是谢危用头发编的,此刻正贴着她的皮肤,暖得像团火。
她低头看自己的指尖,那道诡异的印记泛着淡金色,随着谢危的心跳微微发亮。
怀里的胎衣还带着地道里的霉味,可她知道,那上面刻着谢危来到这世间的第一笔命数。
“等我。”她对着王府的方向说,声音轻得像句誓言。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长,和墙内另一个影子叠在一起,像两簇即将相融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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