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星光,岳不群一袭长衫随风而动,风吹起他鬓角白发,但看到岳不群面貌时,又有着和花白头发完全不匹配的容颜。
在四年前,木高峰和他见面时,岳不群年近甲子,瞧着却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
而今,岳不群年纪见长,又逢门派骤变之难,妻女俱丧之噩,为了修炼福建林家《辟邪剑法》,还绝了根器,损命伤身,之前在翠谷相见,岳不群已然老态尽显,冲盈二人却不知这五个月来岳不群得了什么造化,不但返老还童一般,恢复了年轻的模样,而且风采还更胜过往。
只是那双蕴着紫炁的眸子,冲淡平和,丝毫不见过往戾气,眸中紫光,随着其绵长的呼息明暗不定。
眼看令狐冲这凌厉一剑扑面而来,岳不群眸中紫炁忽然大盛,长剑也不出鞘,反手提起要荡开树枝,而就在树枝与剑鞘相触前一瞬间,令狐冲的剑路忽变,绕了个弯直取岳不群手腕。
只是岳不群似乎早有防备,似是避让的走了一步,再看那剑鞘,已然送至令狐冲眼前,而令狐冲的树枝虽还指着岳不群的手腕,但在岳不群被令狐冲削去腕子之前,他的长剑必然会提前贯穿令狐冲的头颅。
令狐冲剑路不变,一个鹞子翻身,同时踢出三脚,要把岳不群逼开。
只是三脚都落到了空处,待令狐冲落地后,突然肩上一沉,岳不群的剑鞘已经架在了他的领子上......
“独孤九剑!”令狐冲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岳不群竟然用出了这世上只有自己和风清扬太师叔才会的独孤九剑!
难道这五个月里岳不群在华山后山上见到风太师叔了?可是太师叔怎么可能会把独孤九剑交给岳不群这样的人呢!还是岳不群暗算了风太师叔,用毒计强迫风太师叔交出了独孤九剑!
突逢剧变,令狐冲顿时心乱如麻,虽然颈上被岳不群架着,却完全忘记了抵抗。
所谓关心则乱,令狐冲心底虽明白就以岳不群的本事想要拿下风清扬基本没有可能,而且以风清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岳不群更是不可能找到他,但自己一直以来所向披靡的独孤九剑被岳不群掌握,顿时让原本决心与岳不群一决高下的令狐冲乱了分寸。
独孤九剑的泄露,风太师叔的安危,自己与盈盈的性命,江湖各派的安危......
“师...岳掌门,你把风太师叔怎么了?”令狐冲咽了一口唾沫,沉着嗓子问道。
“风师叔吗,我还没见过他。”岳不群收回了压在令狐冲肩上的剑鞘,顺手击飞了令狐冲手上的树枝。
“只是你五个月前的剑法罢了,独孤九剑号称无招,一招用过的剑法就让你丢掉了刚刚才鼓起的决心?”星光下岳不群的紫眸宛如两颗闪烁的星星,他握着剑鞘,将剑柄递给令狐冲。
闻言,令狐冲如遭雷震,是了,自己修炼独孤九剑四年,怎么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忘了,独孤九剑是无招之剑,有无穷无尽招式,怎么可能因为有一剑被人用出来就失了信心?
想着,他抬头看向岳不群递上的剑柄,想着刚才岳不群明明已经制住自己,却手下留情,心下又起了师父改邪归正的想念头。
见令狐冲又在胡思乱想,岳不群另一手上碧水剑挽起剑花,这一剑舞得甚快,在夜色中,如一轮银月经天。
剑气荡过令狐冲,他下意识一让,闪开了剑风,又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胸前衣裳已经被那方才一剑割破,漏出了胸膛,连贴身的内襟也被割开,襟下肌肤却毫发未伤!
岳不群将长剑掷出抛向任盈盈:“今日你志气全无,忧郁踌躇,想要以你试剑,却是无缘体会独孤九剑的绝世神妙了。”
他伸手到怀中,取出一部锦面册子,上书四字,册子后面还有一本小书,封面无字。
“这册子想必之前珊儿给你瞧过,你应是识得的。”岳不群语重心长道。
“弟子,识得!”令狐冲看着这本秘笈,想起了当年小师妹,从师父那里骗来《紫霞秘笈》给自己治疗异种真气的时候,唏嘘不已。
“你体内异种真气繁杂,如用外力非但事倍功半,稍有差池更会坏你根基,沦为废人,可若放着不管,观你面相,焦黄萎顿,印堂灰黑,恐怕不余寿也不过三五载,紫霞神功是咱们华山派镇派绝学,勤加修习可以化解诸气,初时便可缓解你气乱之痛,待有小成,便能以紫霞真炁将诸气统合。彼时再无后患。”
岳不群将碧水剑插入地上,走到令狐冲身前,将两本书塞到令狐冲手上。
“这两本书,一本你已知道,是我华山九功之首《紫霞秘笈》,另一本是我以紫霞神功、五岳剑法、辟邪剑法、独孤九剑为根基所创的功法,这功法脱胎于紫霞神功,可视为紫霞神功的进阶版,同时也是我毕生心血所作,希望你能代我为华山派传下去。”岳不群紧紧攥着令狐冲的手掌,动容道。
“师父!”令狐冲见岳不群说的真切,情不自禁回想起往日里在华山上岳不群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想起了师娘亲手所做的可口饭菜,想起了自己同小师妹在华山上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想起了同诸位师弟一起跟着师父识文认字、勤学苦练的青葱岁月。
将事情安排完,岳不群回身要抽出碧水剑。
——
令狐冲身负众高手内功,可杂而不精,且彼此掣肘,平日里就是自控尚且难得,更勿论运使;任盈盈虽也是武林中名列前茅的一流高手,可毕竟年龄尚轻,不过一二十岁,又如何会有什么精神内力。
故二人都没觉察到,刚刚这后山远处有数位好手偷偷摸了过来。
可自创了三式“紫霞神功”的岳不群,此时的内功,已跻身当今天下前三之列,周围的风吹草动又怎能瞒得过,运功“云光霞炁”的他?
下一瞬间,冲盈二人便见,方才还在眼前拔剑的岳不群此刻已在数步之外,身后是一道冲天的喷泉,和一颗飞起的头颅,紧接着数颗头颅齐飞,但这些能悄无声息潜入到华山后山的高手们却没一个能有一丁点的反抗,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叫出口来......
待岳不群离开,冲盈二人快步赶向最近的那具尸体,但见尸身上唯有项上一剑割去头颅,别的地方毫发无损,二人又大致一查,在须臾之间,岳不群竟斩下了5颗首级。
“这辟邪剑法,竟能有如此不可思议之力,岳掌门这数月不见,剑法更加精进了。”令狐冲方才又认了岳不群当师父,岳不群也传了令狐冲看家本领,在和令狐冲交流之时,任盈盈对岳不群的称呼也从直呼其名的“岳不群”,变成了称呼职务的“岳掌门”。
“这不是辟邪剑。”令狐冲摇了摇头感叹道。
“不是辟邪剑,这世上难道还有能比辟邪剑更快的剑法吗,这又是岳掌门从何处得来的神功!?”任盈盈惊道,辟邪剑已是她的所知中最快的剑了,比这更快的功夫,便是见多识广的日月教圣女,也从未听过。
“当然有,那日黑木崖上,任教主、向大哥、上官长老,还有你我二人一齐围攻的东方不败,他的《葵花宝典》就比辟邪剑更快”令狐冲回忆道,但又摇了摇头:“可师父的剑却和东方不败并非同一路数。”
“还不是《葵花宝典》,难道......”任盈盈失声道。
“那是师父自己的剑。”令狐冲向下望去,那里岳不群正以奇快身法行至山下,在穿透了夜色的月光下,只见他衣袂飘飘,一手背剑,一手提个大汉,足不沾地般,飘然而去。
令狐冲知师父为人深谋远虑,此刻急急而去,必是有要事发生,怕他遭遇不测,也要一同跟上。他急切道:“师父着急离去必是从那人口中问出了什么,盈盈咱们快跟上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令狐冲虽然机灵,毕竟关心则乱,没有细想,但任盈盈何等冰雪聪明,此刻五岳剑派归一,左冷禅也死在华山后山的山洞里,还敢打这五岳剑派主意的人只能是他了...
若是之前,岳不群一身功夫虽然已经添列江湖一流人物,可孤家寡人一个,真动起手来,十八位黄袍长老一拥而上,倒也算不得什么。但方才在这后山和岳不群对峙过后,任盈盈的心跳直至现在还没有平复下来。
一个照面,一个眼神,就将自己的斗志摧毁,那一眼看来,如利刃贯体,仿佛死去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也让任盈盈不禁窒息。
令狐冲没听到任盈盈的回复,转过神来看着任盈盈,任盈盈皮肤本就白皙,在这月光的照射下更多几分仙气,只是额角细汗和苍白脸色却显得她好似受了内伤一般。
“盈盈,你怎么了,师父刚才伤到你了吗?”令狐冲见爱侣受伤,忙将盈盈搂在怀里,关切道。
“我没事,只是吓到了,冲哥,这个关头,寻常江湖人绝不敢侵犯华山,那几个江湖人士,应是父亲派来的,岳掌门带着那汉子着急离去,想必问出了父亲的踪迹,冲哥我们快跟..,快走...跟上去吧”任盈盈想跟上去,但岳不群的眼神,让她恐惧得想要逃离,可心系父亲日月教主任我行的安危,又让她选择了跟随。
令狐冲听了点了点头道,“你先运功调息,等你气息稳定了咱们再上去好不好。”
情郎的关心让任盈盈心头一热,她盘腿掐诀,舌顶上颚,运起日月宝典,静静缓和真气。
不过一会儿,任盈盈的面色就渐有血色,红润动人。待真气行毕,她睁开眼睑,明亮的眸子在颤动的睫毛下,如湖中清月,迷离惊艳。
令狐冲看着爱侣,任盈盈瞧着情郎,这一刻,风吹得也温柔,叶动得也旖旎,任盈盈盯着令狐冲,一双眼睛眨呀眨呀,好像是一双手在他的心弦上撩呀撩呀。
令狐冲望着月下美人,深情的双眼,情不自禁,俯下身来向她的面前凑去,两张唇贴在一起,下一刻就要分开,但不知是谁,一把搂住了对方,二人顺势一躺抱在一起,滚在一起。
二人是至诚豪侠和无瑕圣女,若在平时,便是再怎么动情也决不能在这幕天席地的兽性大发,可岳不群带来的“死”的压迫感下,让这对情人也昏了头,他们此刻只想要发泄肾上腺素过量分泌后产生的情欲。
二人情至深处,刚要闹他个胡天胡地,翻天覆地,令狐冲突然“哎呦”一声,萎顿一旁。
自其丹田中数股真气窜出,全身仿佛上下拧作一团,顿时苦不堪言。
令狐冲滚到一边,无人配合的任盈盈,虽情难自抑,待回过神来却更羞愤欲绝,可看到一旁蜷起身子,面色苍白的令狐冲时,忙扑上前去,将其身子扶正,将手掌抚在情郎后心,运起内力助其平息真气。
如此一来本该发生的一场闹剧,又因另一场闹剧结束了,可怜冲盈二人本已失神忘我,却连衣带都没解开就结束了。
这异种真气发作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一会儿就彼此消耗殆尽后又退回丹田。
气息平定后的二人,一前一后地坐着,二人虽一句话都不说,但也知道彼此心中都在想着刚才的荒唐事。
“今日见了你爹爹,我便向他提亲。”令狐冲突然反手抓住任盈盈手腕,纤纤皓腕不足一握,令狐冲回过头来,双目坚定的望向爱侣。
“冲哥...”任盈盈望着情郎的双眼,低声呢喃。
眸中泪花,似荷上露水滴落池中,漾起微微波纹。
不再言情,二人整好衣裳,收拾情绪,再看向山下,岳不群已不见踪迹。
“师父已经下山去了,咱们先到下面去瞧瞧,再做打算吧。”令狐冲对任盈盈道。
任盈盈点点头,但心中对岳不群神乎其技的剑法仍是惴惴不安。
“放心,师父毕竟只有一个人,向大哥他们在任教主身边,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差池。”令狐冲看出任盈盈心中愁思,出言安慰道。只是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岳不群虽然厉害,但自己若是没有被异种真气发作给困扰,也不见得会败,任我行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身边还有日月教一众护法长老,为什么自己会在下意识间优先考虑到任我行的安危呢?
“难道在我心底,师父的功力已经超出任教主甚远了吗?”一个念头划过令狐冲心头。
而这个念头早就出现在了任盈盈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