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苏府团宠 > 第57章 茶肆诗会前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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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街的石板路还浸着晨露时,苏云轩已在书房坐了半个时辰。

他攥着半干的狼毫,纸页上秋字的最后一捺洇开团墨,像片被雨打皱的枫叶。

三哥的笔毛在抖。

糯软的童音从门口传来。

苏云轩抬头,见念棠踮着脚扒着门框,发间的红绒球晃呀晃,像朵要落进窗里的山茶花。

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边角还沾着昨儿糖蒸酥酪的甜香——那是她藏蜜饯的宝贝袋子。

阿棠怎么起这么早?苏云轩慌忙把写废的纸页往镇纸下塞,却见念棠已经蹭到他膝头,肉乎乎的小手按住他发颤的手腕。

三哥的眼睛像要下雨。念棠歪着脑袋,奶声里裹着点小严肃,昨儿在御街,你摸山楂核摸了七回。

阿爹说过,摸东西次数多了,心就沉到井里去了。

苏云轩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望着妹妹水葡萄似的眼睛,忽然想起昨儿回家路上,念棠蹲在石板缝前捡糖纸的模样——她总像只小松鼠,能敏锐地嗅出家人心里藏着的阴云。

是...诗会的事?念棠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砚台,杨先生说这次诗会请了孙大人,张公子又总说我们是乡巴佬...三哥怕写不好,对不对?

苏云轩喉结动了动。

张公子昨日在茶肆甩袖时的冷笑还在耳边:苏家养女能哄人开心,苏三公子的诗么...怕是比他爹的算盘珠子还生硬。他原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当李公公的目光扫过他的字时,后颈的冷汗还是洇湿了中衣。

阿棠想和三哥一起准备。念棠突然掀开蓝布包,里面滚出几枚晒干的桂花,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枣泥糕,阿娘说诗要像蒸糕,得把心意揉匀了才甜。

我们天天练,把诗稿揉得比枣泥还软和,好不好?

苏云轩望着那半块糕,忽然笑了。

他伸手揉乱念棠的小鬏鬏,却在触到她发顶的软毛时放轻了力道:好,阿棠说怎么练,三哥就怎么练。

那现在就开始!念棠像只小雀儿蹦上木凳,抓起块桂花按在纸页上,三哥写月字,要写得像阿娘蒸的月亮糕——边儿上软,中间亮。

窗外传来脚步声,林氏端着青瓷茶盏进来时,正见念棠踮着脚,用食指在苏云轩手背画圈:腕子要这样转,像阿爹揉面做糖画,转快了糖丝才不断。苏云轩的狼毫跟着她的手指动,原本生硬的月字,真就弯出了点甜津津的弧度。

云轩这字,倒比前儿精神了。林氏把茶盏推到两人中间,茶烟里浮着茉莉香,昨儿我去菜铺,王婶说看见张公子在书坊买了三本《昭明文选》——可见是把咱们云轩当对手了。

苏云轩的耳尖微微发红。

他望着妹妹趴在案上,正用桂花在纸角贴出朵小花,突然想起阿爹常说的裹住风。

从前他总觉得这道理虚,可当念棠举着桂花说诗里要藏点香时,他忽然懂了:所谓裹住风,原是要把心意揉进每笔每墨里,让别人哪怕挑刺,也先尝到甜。

接下来的日子,书房的窗总是最早亮起来。

念棠会搬个绣墩坐在苏云轩脚边,看他写一句,就歪着脑袋想半天:这句寒江独钓太凉了,像冬天没围斗篷。

加句稚子敲冰好不好?

阿棠敲冰时,阿爹会把我揣进怀里焐热乎。苏云轩愣了愣,笔尖落下稚子敲冰唤钓翁,纸页上的寒意果真散了,飘起点灶火的暖。

或是指着他新写的春字说:这横画得太急,像阿棠抢糖糕时绊了脚。

要慢慢走,像阿娘梳头发,一下一下,把阳光都梳进去。苏云轩重写时,手腕竟真软了几分,那横画便成了春风吹过柳梢,带着点颤巍巍的生机。

有回林氏端来绿豆汤,正见念棠捏着块糖霜核桃,在苏云轩写的喜字旁比画:三哥看,糖霜要裹匀才甜。

这口字太小,像糖霜没包住核桃,喜意都漏出去啦。苏云轩提笔加粗口的边框,那喜字立刻鼓胀起来,倒真像块裹满糖霜的核桃,连林氏看了都笑:我家念棠,这是把厨房搬到书房里来了。

就这样过了七日。

第七日清晨,苏云轩铺开新裁的洒金笺,笔锋未落,念棠突然拽他衣袖:三哥,要写暖字。

暖?

昨儿李公公看字时,阿棠想起阿爹的手。念棠蜷起小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阿爹的手冬天也暖,因为里面装着我们五个小暖炉。

三哥的诗里,也要装着这些暖炉。

苏云轩望着妹妹发亮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有团火轰地烧起来。

他蘸饱浓墨,笔走龙蛇间,暖字在纸页上舒展成一片光——那是阿爹深夜为他盖被的身影,是阿娘熬的姜茶腾起的热气,是大兄受伤时念棠趴在他床头唱的童谣,是二兄从商路带回的蜜饯,是他自己每次提笔时,脚边那个总仰着头看他的小身影。

好字!

门被推开时,苏云轩的笔差点落地。

苏砚站在门口,玄色直裰还沾着城外的晨露,手里提着个油纸包——是西市那家有名的糖蒸酥酪。

阿爹!念棠像只小炮弹扑过去。

苏砚接住她时,油纸包的甜香散开来,混着书房里的墨香,在晨雾里织成张暖融融的网。

听说云轩和阿棠为诗会准备了七日。苏砚揉了揉念棠的小脑袋,目光扫过案上的诗稿,嘴角慢慢翘起来,明儿诗会,我让厨房蒸两笼枣泥糕带着。

咱们苏家的诗,该有点甜滋滋的底气。

苏云轩望着阿爹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念棠说的糖霜碎了也甜。

或许李公公的潭水、张公子的刺,都不过是风里的尘沙。

只要他们攥紧彼此的手,把心意揉进诗里、字里、每口甜糕里——这甜,总能裹住所有的风。

而此刻,苏砚望着窗外渐起的晨雾,指腹轻轻摩挲着油纸包上的褶皱。

他想起昨日在布庄,孙大人的管家悄悄塞来张帖子,上面写着诗会当日特邀苏府全家观礼。

风里或许藏着雨,可他望着案前凑在一起看诗稿的两个孩子——一个眉眼舒展,一个发辫上沾着墨点——忽然笑了。

这雨,下得再大,也淋不湿苏家的灶火。

暮色漫进正厅时,苏砚指尖还摩挲着孙大人管家送来的帖子。

红笺边缘染着金漆,在烛火下泛着暖光——特邀苏府全家观礼七个字,像颗落在心尖上的蜜枣。

他转头看向林氏,后者正替小女儿理着被风吹乱的鬓发,青瓷茶盏里浮着半朵茉莉,香得人鼻尖发酸。

明儿把东厅收拾出来。苏砚突然开口,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请帖,我让人去请杨先生、周老爷,还有城南书斋的陈夫子。

诗会不是云轩一个人的事,得让京城看看...苏家是整整齐齐的。

林氏的手顿了顿。

她望着丈夫眼底跳动的光,想起三年前在破落小院里,他蹲在雪地里给念棠搓手的模样。

那时他总说苏家没指望了,可如今,他说整整齐齐。

她笑着应了,发间银簪晃了晃:我这就去让张妈炖锅银耳羹,杨先生爱喝甜的。

次日未时三刻,东厅的檀木门刚推开条缝,杨先生的笑声就裹着桂花香飘了进来。

他穿月白直裰,手里摇着湘妃竹扇,见苏砚迎出来,立刻作了个长揖:苏老弟这帖子发得及时!

昨儿还听吴胖子跟人嚼舌根,说苏家不过是暴发户,诗会定要出丑——说到这儿他忽然压低声音,扇骨敲了敲掌心,那吴先生新收的门生张公子,前儿在醉仙楼拍桌子,说要替文坛清浊。

苏砚给杨先生斟茶的手稳如磐石。

茶沫在盏中旋成小漩涡,他抬眼时眉峰微挑:清浊?

我苏家的诗是给懂的人看的。

好!杨先生拍案,茶盏震得跳了跳,就冲您这话,明儿我把主座旁边的位置留给令郎。

不过...他凑近些,扇面掩着半张脸,那吴胖子最会使绊子,诗会环节有即兴题,您让云轩公子莫要慌——当年他考我学生,也是突然改了题目。

林氏端着银盘进来时,正见苏砚捏着茶盏笑:杨兄放心,我家云轩的诗里有糖霜。

杨先生愣了愣,忽而就笑出了声。

银盘里的银耳羹腾着热气,甜香混着墨香,在厅里漫成一片暖雾。

是夜,书房的烛火比往常更亮些。

苏云轩的诗稿铺了半张桌子,念棠蜷在他脚边的绣墩上,正把白天杨先生的话学给三哥听:杨伯伯说即兴题要考急智,三哥你怕不怕?她仰起脸,发间红绒球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像颗沾了蜜的糖葫芦。

苏云轩刚要答不怕,却见念棠忽然揪住他的衣袖。

她的小手指尖还沾着枣泥糕的甜,在青衫上印了个淡红的小月牙:汤要慢炖才香,诗也要慢慢打磨。

我们再想几首新诗好不好?

就...就像阿娘煨藕粉,多搅几圈更滑溜!

苏云轩望着妹妹发亮的眼睛,喉间突然发紧。

他想起七日前那个清晨,她举着桂花说诗里要藏点香;想起她踮着脚在他手背画圈,说腕子要转得像揉面;想起她用糖霜核桃比划喜字的边框...原来这些日子,不是他在教妹妹写诗,是妹妹在教他怎么把心揉进诗里。

好。他抓起狼毫,墨汁在砚台里荡开涟漪,阿棠说,咱们从哪儿开始?

念棠立刻蹦起来,小短腿跨上木凳,鼻尖几乎要碰到宣纸:先想暖!

昨儿阿爹说诗里要有糖霜的甜,可甜不够,得有暖——像阿娘的手炉,像大兄的披风,像...像三哥给阿棠捂手的温度!她掰着手指,每说一个就往云轩手背上贴一下,软乎乎的触感让他笔尖发颤。

烛火在青花瓷瓶上投下暖黄的影。

苏云轩写稚子敲冰时,念棠突然拽他袖子:加句灶下有灯红好不好?

阿棠敲冰时,阿娘总在灶下烧火,火光把窗户都映红了。他笔尖一顿,稚子敲冰唤钓翁,灶下灯红映雪融便落了纸,字里真就腾起了热气。

写春时,念棠趴在案上画圈圈:要写阿娘梳头发!

阿娘梳头发时,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发梢上,像撒了把金豆子。苏云轩愣了愣,笔锋一转:纤梳掠碎黄金缕,落上春衫第几重——这哪是写春,分明是把林氏梳发的温柔,都揉进了墨里。

窗外虫鸣渐起时,苏云轩停了笔。

新写的诗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最后一首的结尾是:人间至味是团坐,糖霜裹住万家春。

他望着纸页,忽然想起阿爹说的裹住风——原来最硬的风,早被妹妹手里的桂花、阿娘的姜茶、阿爹的糖蒸酥酪,裹成了绕指的柔。

三哥!念棠的小巴掌拍在诗稿上,带起一阵墨香,这首最好听!

明天诗会,我们一定能赢!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浸在蜜里的星子,赢了之后,阿爹肯定会买最大的糖葫芦,阿娘会蒸枣泥糕,大兄二兄...大兄二兄说不定会从边关和商路赶回来!

苏云轩笑着揉她的发顶,指腹触到发间那枚红绒球,软得像团云。

他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听着隔壁正厅传来阿爹和阿娘说话的声音,忽然觉得胸腔里涨得发疼——这大概就是念棠说的暖,是全家的笑、全家的盼,都揉进了诗里,化不开,散不去。

后半夜,林氏轻手轻脚推开书房门时,正见两个孩子趴在案上睡着了。

念棠的小脸蛋压着半张诗稿,口水在糖霜裹住万家春上晕开个小圈;苏云轩的胳膊护着妹妹,狼毫还攥在手里,笔尖在纸上戳了个小圆点,像颗未干的星。

林氏弯腰抱起念棠时,小丫头迷迷糊糊蹭了蹭她的脖子,奶声嘟囔:阿娘...小裙子...要红的...林氏笑着应了,转头看案上的诗稿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她想起白日里苏砚说的整整齐齐,又想起杨先生走时拍着她肩膀说苏家要起了,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是夜,苏家的灯火一直亮到三更。

次日清晨,当苏念棠揉着眼睛被林氏抱起来时,床头已经摆好了件新做的小裙子。

茜红色的缎子上绣着金桂,裙角缀着珍珠,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那是林氏连夜赶工的,针脚密得像阿娘的爱,藏都藏不住。

而此刻,茶肆的伙计正踩着梯子,往门楣上挂新写的诗会横幅。景和诗会四个大字墨迹未干,在风里晃呀晃,像在等谁来,写下最甜的那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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