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终究不是真的无边无际，被杀太多，过了攻防战的高潮之后，八十里寨次日受到的压力明显小了很多，再往后只剩下零星小股青螳虫零零散散的活动了。
渝阳营的战士们也懒得去解决，持续半个月的虫潮攻防战耗光了所有的体力，精神极度疲惫，甚至张元渐亲眼看到好几起受不了压力，从而自己寻死，发动死亡反冲锋的。
这个时候，战斗基本上就算结束了，张元渐亲自催动疾风术，架起龙卷，去了一趟三河城，领了个这个月的军资，又让留守人员去一趟洪镇和周边附属宗门、家族中雇佣一批失足女，紧急送往八十里寨。
张元渐返回后，直接将四万两灵石全部取出，吩咐所有人集中。
亮闪闪的灵石堆成的小山闪瞎了这帮泥腿子的狗眼。
“额滴个亲娘咧！”陆仁甲围着灵石小山转了又转，嘴里啧啧个不停，“额老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灵石，这怕不是得有一万。不，两万，三万也有可能。”
吴世宗一边鄙夷陆仁甲那幅没见过世面的穷样，悄悄挪步离他远点，一边也忍不赞叹：“仙师就是仙师，我就服他。修为高深、法术强大，而且真舍得给钱啊，从来不克扣不说，还特地带来那么多小娘子供我们放松，这有什么好说的。”说完露出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
哈哈哈！
一堆男人聚在一块，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人说到女人，那必然所有男人都会自动加入群聊。
这个夸耀自己多厉害，那个吹牛自己夜御七女，最多的还是分析对比哪个女妓最大最软最嫩最会最润最好听。
一时间，人人踊跃发言，一副收获颇大的样子。
“这帮夯货。”张元渐远远看着那帮子粗俗汉聊天，摇头失效一声。
“论女人，还是得敏敏姐啊。”仿佛想到了什么了，张元渐一脸的回味，“等过阵子三河雨林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该去看看她了。”作为此世第一个缘起微末的女人，算是张元渐为数不多还在意的人了。
这些年，他的感情越来越淡墨。有时候夜深人静，他内视自己的内心，会有一种难言的恐惧感产生，他害怕熟悉的人——离开之后，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只知道修炼的怪物。
虽然现在他在其他人眼里已经就是这样的怪物了。
接下来，张元渐一一叙功，按照战前承诺的，给每个人发放奖励，并且还会额外多给一到两枚。
别小看这一到两枚灵石，有和没有完全就是不一样的。没有的话人家就会以为这是自己厮杀该得的，属于拿钱办事，不涉及到人情，但多了这点预期外的灵石，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是承了张元渐的“恩义”的。
至于效果如何，从所有人是全都笑口颜开，大声称赞张元渐体恤士卒就能看到了。
钱壮眼神复杂的看着被众人围拱在中间的年轻人，对儿子感叹道：“张元渐修炼刻苦，情感淡漠，但说话算话，舍得去钱财，算是一号人物，你以后就跟着他吧，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是。儿子晓得。”钱升稍稍有些意外，不过想到昨天晚上父亲秘密跟他说的话，还是决定顺着父亲的意思办。
昨天夜里，他在与同僚好友饮宴聚会后，回到寨中住处，未曾想到父亲就坐在大堂等他。
奇怪的是并没有遭到迎面而来的教训，而是父亲钱壮伸出苍老干枯的双手握住他，严肃又慈祥的教诲：“升儿，为父恐怕日后再无法上阵了。”
“那日为父施展剑丸飞剑法，一招斩杀一只筑基期虫子，之后又斩杀四只，可威风？”
“威风！”这几天不断有人邀请他吃席，都是想旁敲侧击询问这道法门的。
“那你可知道为何我以前不曾施展过？”
“这……孩儿不知。”钱升羞愧。
“唉～”钱壮撑着桌子站起身，复又坐下来，长叹一声：“非是我不愿早施展，而是不得不如此。你看当今修行界多见飞剑法器，而不见剑丸。就是因为剑丸强则强矣，但其以骨为剑脊，以筋作缠丝，以五脏六腑熔炼为剑胆，看似炼的是剑，实际上却是心血寿元潜力。”
“每施展一次，就是一次透支生命、寿元和潜力的过程，以此换来短时间内超出自身原有水平的战力，又倚仗剑丸锋利无比和人剑合一的优势，这才能取得如此战果。”
钱升听得秘密，大惊失色之余又心疼老父。
筑基修士两百年天寿，但实际上绝大部分人因早年暗伤或心情抑郁等原因达不到这个极限。老父此前已经一百七十余年了，一生战斗不停，本就没几年可活了，结果这次又损耗寿元催动剑丸，后果实在不忍细想。
钱升跪倒在地，膝盖抱住钱壮双腿，失声痛哭：“父亲这是何苦呢？何苦啊！”
钱壮伸手想摸摸儿子的头，伸到一半却落在钱升肩膀上，说道：“升儿，为父本就没几年可活的了。但在入土之前，竟然还能见到张元渐这般人物，也算值了。”
钱升有些懵逼，问道：“父亲为何如此评价？”
“为父行走象山镇域百多年，见过的洞天法修士多了去了，就是法师也拜见过几位。但和其他几乎所有人一样，心里都会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洞天法这等几百万年前的老古董，为何现在仍旧被誉‘人族根本大法’。你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疑问。”
钱升点点头，若有所思：“确实如此。我曾在附属宗门青云派修行，便发现道友们多有此想法。普遍认为目前象山宗处事不公，一味搜刮压榨境内附属宗门和家族，拿去补贴洞天法修士。就拿今天统领大人发下去的灵石来说，足足有三万多枚。他一个小小的前期道徒，不过修行两年就能有如此资源，青云派这类宗门年入收益也不过就这个数了。”
“大家都洞天法道徒都是一群蛀虫，修行百艺，无一精通，全靠他人供养。而且一般而言，道徒前期打不过练气、道徒中期打不过筑基、道徒后期打不过金丹，就是法师也不过化神战力，不如分神大修。既然如此，洞天法凭什么高人一等。”
“嗯嗯！”钱壮见儿子说到点上了，不过还是差了点，不够深入，只好继续提点：“象山宗每年万人入宗，也不是人人都能有此待遇的。”
钱升双眉一挑，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试探道：“父亲，您是说……景耀法师？”
钱壮抚须，老怀大慰。他们钱家没有绝对武力带来的绝对本钱，那就只能靠眼力生存，因为选择大多数时候真的比努力更重要。
“我请昔年好友答应过，张云渐此人在象山宗学堂的时候就是‘一霸’，能力压同期，个顶个的风云人物。这样的人物入了法师们的眼，正常得不得了。想必高高在上的法师们也发现象山镇域下的暗流越发汹涌了吧。”
钱升今天一天点的头比过去一个月都多，颇为认同：“父亲说得太对了。近些年我听到流言说‘丹婴法，革故鼎新，丹铸长生！破致浩以顺天命，炼婴灵以战苍穹！‘这近乎公然宣战了。”
洞天法与丹婴法之争，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如今修行丹婴法的修士越来越多，底层修士越来越倾向于修丹婴法，毕竟实打实的寿元骗不了人——金丹修士天寿可是道徒后期的五倍，战力也要更强些。
由此形成了“丹婴”这种思潮越演越烈，近些年甚至有学堂道徒公然放弃洞天法，转修丹婴法。林晓敏的佛系心态，未必没有受到这股思潮的影响。
“莫要去想那么多，两法相争，如此大势，钱家万不可参与，一个不留神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钱壮略显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钱升，似是对方说出一个“不”字，他便要当场痛下狠手。
良久，钱升被盯着有些发毛，正好应下，结果老爷子忽然气势一泄，兴意阑珊的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你们折腾去吧。说回张元渐。”
“为父以前也以为洞天法太过古老，已经不适应当下情形了。可自从见了张元渐，想法渐渐改变。”
钱升打起精神，仔细倾听。
“先说法力。洞天法法力印记修行困难，盖因每一道法力印都不相同。以前那些道徒，修行法力缓慢，半年才能新得一道法力，可张元渐速度快到夸张。为父前次看他战斗，表现出来法力起码就有十三四道，但按照他的性子，不可能一次性耗光所有法力，绝对还有留着备用的。”
“如果父亲推算不错的话，那他正式修行一年时间就有了十五道以上法力。”钱升也被这个结论惊到了。
“再说法术。洞天法不重外物，与人斗法全靠法术。法术威力强大不错，但是练起来消耗太大，尤其是道徒前期法力数量稀少的情况下，更是难以专心练习，因而能够两三门法术大成就不错了。而小成的法术并不具备实际临战价值，故而道徒不如丹婴修士战力强大，手段多样。那你看看张元渐战力如何？”
“强大至极！恐怕与父亲难分伯仲。”钱升回忆一下张元渐的战绩，又瞅了一眼老父，给出一个回答。
“呵呵。”钱壮轻笑一声，道：“不必为我讳言。此战之前，为父用上剑丸或许还有一拼之力，此战之后，为父彻底被他甩下了。”
钱壮说这话时，颇有些兴意阑珊，他终究是老了，大道无望，只能为子孙计了。
“张元渐此人堪称天生的洞天法种子。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洞天法强大的一面。传闻象山宗祖师象山真人活了五万年，实力强大无比，随手可灭渡劫。如果传闻是真的，那洞天法确实是人族的擎天柱臂。”
“我敢断言，只要张元渐不早夭，必然成就法师境界，甚至未必不能一窥福地真人之妙。”
“升儿，我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才能不过中人，金丹期就算是到顶了，何不妨在其微末之时做个及早做个从龙之臣，将来未必不能一窥元婴化神之妙啊。”钱壮苦口婆心劝导。
钱升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知道自己就是普通人，能力一般，可自己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被亲近人赤裸裸揭开又是一回事。但相比起老父，他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自然是顺着他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