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决战前夕
篝火只剩几点暗红的余烬,像坠在黑幕里的星子。
周云长蹲在石堆旁,看着春桃给小六裹紧最后一层破布,陈六在替李四磨断矛的刃口,阿梅把药囊里的碎草药倒出来重新分拣——所有人的动作都比平时慢半拍,像被无形的线扯着。
方才那声来自地底的低吼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春桃的手指突然绞住小六的衣领,那孩子正用枯枝在地上画歪歪扭扭的小人,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篝火的灰:云长哥,刚才的怪声...是不是要吃小孩?
周云长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天在废城里捡到小六时,这孩子缩在瓦罐堆里,浑身上下都是青紫色的咬痕,却还把最后半块锅盔塞给更瘦的流浪狗。
现在那双手正攥着他的衣角,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泥。
不会。他蹲下来,用拇指抹掉小六脸上的灰,云长哥的刀比怪声厉害。余光瞥见春桃眼眶发红,手指把药囊的绳结系得死紧,指节泛白。
陈六的磨石突然咔地裂开,他骂了句脏话,却没像往常那样捡石头继续,只是盯着断成两截的磨石发怔。
风卷着腐叶掠过众人脚边,带来甜腻的腥气。
周云长突然站起来,关刀在石地上划出刺啦声响:都围过来。
十七道目光刷地聚过来,有疑惑,有紧张,还有阿梅眼里那点藏不住的期待——像饿了三天的人听见饭勺响。
怕吗?他直接问。
春桃的喉结动了动,先开了口:我怕...怕小六要是出事,我没法跟他娘交代。她去年在破庙里救过小六娘,那女人最后把孩子塞进她怀里时,血浸透了裹布。
陈六搓了搓后颈:老子不怕死,就怕临死前拖累你们。
上回在矿洞,老张为了拉我躲开阴傀,自己被啃了半条腿...他声音突然哑了,抓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砸向崖壁,奶奶的,老子要是这次撑不住,你们谁都不许回头!
李四摸了摸断矛的矛头,锈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怕咱们摸不清那邪神的路数。
前儿个在山坳里,我见着块石头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像是说血石引邪...他突然闭了嘴,目光扫过缩在春桃怀里的小六。
阿梅把最后一撮止血草塞进药囊,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我不怕。
我阿爹是大夫,他说过人要是怕到连手都抖,那药就救不活人。
大不了...大不了我把麻醉粉全撒出去,能多拖一刻是一刻。
周云长听着,掌心的关刀印微微发烫。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超传说级的警告,想起父亲临刑前说的为了别人活着,喉咙突然发堵。
他抽出关刀,刀锋挑起一块烧红的炭,火星噼啪溅在众人脸上:我也怕。
怕带你们走不出这片山,怕辜负你们把命交给我。
炭块在刀锋上明灭,映出十七张沾着血污的脸。但咱们不是一个人怕。他说,春桃怕小六,陈六怕拖累,李四怕摸不清路,阿梅怕救不了人——这些怕,就是咱们的命。他刀尖一转,指向远处隐在雾里的石拱门,那邪神要的是咱们的命,可咱们要的,是把这些怕变成...变成护着彼此的刀。
篝火突然轰地窜起老高,不知谁扔了块湿木柴。
陈六突然大笑,拍着李四的背:奶奶的,听云长这么一说,老子倒盼着那邪神赶紧来!春桃低头亲了亲小六的额头,把藏在怀里的半块锅盔塞给他: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跑。阿梅把药囊系在腰间,冲周云长晃了晃:我在最后面,谁受伤了都不许硬撑。
夜色渐深时,周云长独自坐在崖边。
关刀搁在膝头,飞将印贴着腕骨,凉得像块冰。
他望着下方黑黢黢的山谷,想起系统里那些沉睡的残魂——关羽的刀意还在发烫,张良的谋算像团暖烘烘的火,吕布的骁勇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可即便有这些,面对超传说级的危险
在想小六?
李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个总爱摸断矛的中年男人蹲下来,递过个布包,里面是烤得焦脆的野薯:春桃刚才偷偷塞给我的,说你一天没吃东西。
周云长接过来,薯香混着焦糊味钻进鼻子。我在想,要是真打起来,小六怎么办。他实话实说,春桃爬树快,但那邪神要是能飞...
你当春桃是普通丫头?李四摸出火折子,点燃一根松枝,火光里他眼角的疤像条蜷着的蛇,三年前在云州城,我亲眼见她背着受伤的小媳妇爬了七丈高的城墙,底下阴傀追得嗷嗷叫。
她护小六,比你护关刀还紧。
松枝噼啪炸响,火星飞向山谷。还有陈六。李四接着说,他嘴上说不怕拖累,可你看他磨矛的架势——比当年在矿上扛矿石还认真。
那小子啊,就等着证明自己不是累赘呢。
周云长突然笑了。
他想起陈六昨天偷偷把自己的半块饼塞给小六,想起李四总在队伍休息时去探路,想起阿梅给伤员包扎时手稳得像铁铸的。
原来那些藏在粗话和破衣底下的,都是命啊。
明早让陈六跟我开路。李四把松枝插在石缝里,他力气大,遇到阴傀堆能顶一阵。
春桃带小六跟在阿梅后面,药囊在中间最安全。
你...你把张良的谋圣印戴上。他指了指周云长腰间的青铜小印,那玩意儿能推因果,比关刀更金贵。
周云长摸了摸谋圣印,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进心口。
他突然明白父亲说的为了别人活着是什么意思——不是单枪匹马去死,是把所有人的命都攥在手里,攥得比自己的还紧。
清晨的雾气像团湿棉花,裹着众人的裤脚。
周云长站在石堆上,关刀斜指东方:李四和陈六开路,每走半里敲三声石头;阿梅和春桃护着小六在中间,药囊别离身;我断后,遇到情况先吹哨。他扫过十七张沾着露水的脸,记住,咱们不是去送死,是去把该拿回来的东西拿回来——命,尊严,还有...活着的资格。
云长哥!
侦察兵小铁的声音从东边的岩石后传来,带着破风箱似的喘气。
他的布鞋裂了口,脚踝上有道血痕,显然是跑回来时被荆棘划的:东南方半里地,有支小队!
带刀带棍,看着不像阴傀...像活人!
空气瞬间凝固。
陈六的断矛当地砸在地上,春桃把小六往怀里按了按,阿梅的手已经摸上了药囊里的麻醉粉。
周云长的关刀嗡地出鞘半寸,谋圣印在腰间发烫——系统没提示危险,但他的后颈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隐蔽。他低声说,自己当先闪进岩石后面。
十七道身影像水渗入沙,眨眼间消失在晨雾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布料摩擦声。
周云长透过岩石缝望去,为首的是个疤脸男人,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道寸许宽的疤,右肩的布帛浸透了血,却用草绳胡乱扎着。
他身后跟着九个男女,有老有少,衣服上都沾着黑褐色的血渍,却没阴傀啃咬的锯齿状伤口。
周老大!疤脸突然停住,扯着嗓子喊,我们是刘三的人!
刘三那狗日的为抢血晶被阴傀撕了,我们活不下去,听说您带人去血石,求条活路!
周云长握紧关刀,谋圣印的推演在脑海里翻涌——这些人的气息是活人,伤口是锐器伤,没有邪祟侵蚀的迹象。
他走出岩石,刀锋垂在身侧:把武器扔过来。
疤脸立刻把腰间的短刀甩在地上,后面的人跟着扔出木棍、碎砖、甚至半块犁头。
疤脸跪下来,右肩的血又渗了出来:我们真没坏心。
刘三逼我们去抢幸存者的粮食,前天在老槐林,他为了抢最后半袋米,把王婶的孙子推进阴傀堆...我们跑了,跑了三天三夜,就想跟着您...
周云长盯着疤脸发红的眼睛。
那里面有恐惧,有悔恨,还有点像春桃看小六时的光——求生的光。
他弯腰捡起短刀,刀鞘上刻着朵歪歪扭扭的花,像是哪家妇人的手艺。
阿梅。他说,给他们处理伤口。
十七双眼睛瞬间亮了。
疤脸的手在发抖,他身后的老妇突然哭出声,把怀里的小孙女抱得更紧。
陈六嘟囔着奶奶的,多张嘴就多双筷子,却还是蹲下来帮着捡地上的武器。
春桃把小六递给李四,自己跑去扶那老妇:婶子,这边有干布。
雾气渐渐散了。
周云长望着重新整队的二十四人——原来的十七个,加上新加入的七个,像群被风吹散又聚起来的鸟。
他摸了摸胸口的百将印,关羽的刀意在血管里发烫,张良的谋算像根定海神针,连吕布的骁勇都安静下来,像在等待什么。
出发。他说,声音混着晨露的凉,却烫得人脊梁发暖。
队伍的影子在碎石地上交叠成一片,朝着血石的方向缓缓移动。
山风卷着不知哪里来的野花香,盖过了腐叶的腥气。
周云长抬头,看见阴云裂开道缝,有金线似的阳光漏下来,正照在前方若隐若现的石拱门上——那里,就是血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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