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一片死寂。
仿佛连海风吹拂桃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
只剩下众人那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曲灵风四人，此刻早已是呆若木鸡。
如同被施了传说中的定身法一般。
怔怔地看着场中那条威风凛凛，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色巨蛇。
他们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几乎无法思考。
他们也多少掌握了几门桃花岛的秘传武学。
无论是落英神剑掌的飘逸，还是旋风扫叶腿的刚猛。
亦或是玉箫剑法的精妙，弹指神通的凌厉。
他们都曾下过苦功，自诩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
足以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
但是，和宁川刚才展露出的那几手。
看似脱胎于桃花岛武学，却又截然不同。
威力更胜数倍，意境也更为高远的“改良版”绝学比起来。
他们所学的，简直就是粗陋不堪，如同蒙童的涂鸦。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完全没有可比性！
那种对武学本质的深刻理解。
那种信手拈来，化腐朽为神奇的创造力。
那种仿佛洞悉了武道本源的从容与自信。
让他们只能仰望，连追赶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与深深的震撼。
原来，真正的武学天才，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武功，还可以这样练！还可以这样用！
他们数十年建立起来的武学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东邪黄药师，更是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他那双一向深邃锐利，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的眼眸之中。
此刻却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震惊，有茫然，有挫败，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仿佛心中某种沉重的枷锁，在这一刻悄然松动。
短短月余时间，眼前这条神秘的黑蛇宁川。
不仅仅是从一条普通的蛇，进化到能够口吐人言。
修炼人类的内功，踏足那玄奥的先天之境。
更是将他桃花岛引以为傲，耗费数十年心血所创的诸多得意绝学。
一一“改良”，或者说，是“升华”！
化为了更适合自身，威力也更胜一筹的恐怖杀招！
每一招每一式，都似乎蕴含着更为高深的武学至理。
这种悟性，这种创造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
他甚至怀疑，即便是传说中那些开宗立派的武学大宗师。
在悟性方面，也未必能及得上眼前这条黑蛇！
他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一刻，他甚至陷入了一丝迷茫。
一直以来坚定不移，引以为傲的武道之心。
都隐隐有了一丝破碎的迹象。
仿佛坚固的堤坝，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一直以来，他都被世人誉为不世出的武学奇才。
琴棋书画，医卜星相，五行八卦，无一不精，无一不晓。
武学天赋更是冠绝当世，少有人能及。
他也一直以此为傲，自负天下间少有人能在才情上与他比肩。
心中有着属于“东邪”的孤高与自负。
但是现在，和眼前这条黑蛇宁川比起来。
他那点所谓的“奇才”，那点引以为傲的悟性。
简直……简直是萤火与皓月争辉，屁都不是！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无力与挫败。
他一直苦苦追寻九阴真经，甚至不惜放下身段，与周伯通那老顽童纠缠不休。
便是觉得，只有得到那等蕴含着武学至理的绝世神功。
才能让自己的武学修为更上一层楼，突破至那传说中的大宗师之境。
甚至窥探更高深的武道奥秘。
但是，被宁川这番近乎“妖孽”般的表现冲击之后。
他突然幡然醒悟。
武功秘籍，无论是多么精妙绝伦，多么威力无穷。
终究只是外物，只是前人智慧的结晶。
最根本的，还是自身的悟性与积累。
是那颗不断求索，不断突破的武道之心。
若是自身悟性足够，便是寻常武学，也能从中领悟出大道至理，化腐朽为神奇。
若是自身悟性不足，便是将神功秘籍摆在面前，日夜苦读，也未必能领悟其中真意，反而可能误入歧途。
宁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他甚至都没有看过桃花岛的秘籍原本。
仅仅是通过黄蓉的转述，以及自身的观摩与感悟。
便能创出如此惊天动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武学！
这份悟性，这份能力，早已超越了秘籍本身的限制。
想通了这一点，黄药师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
之前因为追寻九阴真经而产生的执念。
以及在周伯通那里受挫带来的郁闷之气。
都在这一刻，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烟消云散了许多。
他的心境，仿佛也随之提升了一个层次。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悠长而深远，仿佛将心中所有的郁结与迷茫，都尽数吐出。
他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不少。
他看着宁川，神色复杂地，对着宁川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一礼，弯下了他那孤傲的腰身，放下了他那“东邪”的架子。
“受教了！”
这一礼，发自肺腑，不含丝毫的虚假与客套。
是对宁川那逆天悟性的敬佩，也是对自己幡然醒悟的感谢。
宁川坦然受之。
他知道，自己今日展露的这一切，对黄药师这位顶尖宗师的冲击有多大。
他用那略显生涩，却又带着一丝淡然的声音说道：
“黄岛主客气了，晚辈也只是侥幸有所领悟罢了。”
黄药师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侥幸？
若是这也算侥幸，那天下间的武者，恐怕都要羞愧至死了。
这宁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经过这一次的切磋与交谈，黄药师已然在心中。
将宁川当做了与自己同等层次，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的存在来看待。
不再仅仅是将他视为一个有灵智的异兽。
他知道，以宁川这等逆天的悟性与成长速度。
将来与自己比肩，甚至超越自己，也只是时间问题，恐怕用不了太久。
或许，这桃花岛的未来，真的要寄托在这条神秘的黑蛇身上了。
黄药师沉吟片刻，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他似乎下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心。
他要闭死关！
不成大宗师，绝不出关！
这一次心神受到宁川的巨大冲击，对他而言，虽然是一次打击。
但也让他看清了自己武道之路上的迷雾，打破了心中的执念。
这又何尝不是一次破而后立，浴火重生的机遇？
他感觉自己困扰多年的瓶颈，那层通往大宗师之境的薄纱，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他要抓住这个机会，一举突破！
随即，他看着宁川，语气郑重地说道：
“宁小子，老夫此番心有所悟，茅塞顿开。”
“决定即刻起闭死关，全力冲击大宗师之境。”
“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功成，短则半年一年，长则十数载，皆有可能。”
“在我闭关期间，桃花岛的一应事务，便要拜托你照看了。”
“老夫不在岛上之时，你便是桃花岛的代岛主！”
“岛上上下，从弟子到仆从，皆听你号令！”
“若是有空，也请你多多指点一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莫让他们荒废了武功。”
他这话，等于是将整个桃花岛，都托付给了宁川。
说着，黄药师从怀中取出一本用上好丝绸包裹的手札，递给宁川。
那手札看起来颇有年头，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这是老夫一生武学修为的感悟心得，以及一些对宗师之境的理解与突破之法，便赠予你，希望能对你有所助益。”
“其中也记载了一些老夫对阵法、音律、医药等杂学的浅薄见解，你若有兴趣，也可一观。”
“另外，老夫承诺，若此次能侥幸突破至大宗师之境。”
“必会将突破心得，以及对大宗师境界的感悟，也尽数书写下来，赠予你观摩。”
这几乎是将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宁川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东邪黄药师的宗师手札，这可是无价之宝！
其中蕴含的武学智慧与经验，对他而言，有着极大的参考价值。
特别是关于宗师境界的理解和突破之法，更是他目前急需的。
他郑重地接过手札，说道：
“黄岛主放心闭关，桃花岛有我在，定然无恙。”
“晚辈也预祝黄岛主此番能顺利突破，功参造化，成就大宗师之位！”
黄药师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仰天长啸一声，啸声清越激昂，穿云裂石。
充满了决绝与一往无前的气势。
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杂念与束缚，都尽数吼出。
随即，他身形一晃，便如同大鸟一般，脚尖在地面轻点。
朝着桃花岛另一处更为隐秘的禁地飞掠而去。
那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色残影。
片刻之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从禁地的方向传来。
想来是那处禁地的入口，一块巨大的断龙石缓缓落下，彻底封死了洞口。
除非拥有大宗师之力，否则，休想从外面打开。
这代表着黄药师此次闭关的决心。
黄蓉看着父亲决绝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担忧与不舍。
小嘴微微撅起，眼眶也有些泛红。
她知道，爹爹此次闭关，非同小可，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宁川用蛇头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安慰道：
“不必担心，你爹爹天纵奇才，乃是一代宗师。”
“此番心有所悟，正是突破的良机，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便能功成出关了。”
在他看来，以东邪黄药师的资质与积累，早该突破至大宗师之境了。
只是之前，或许是被对九阴真经的执念，以及对亡妻冯蘅的思念。
迷了心智，困住了心境，才迟迟未能迈出那最后一步。
如今幡然醒悟，放下执念，心境通达，突破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待到黄药师的气息彻底消失。
演武场上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曲灵风、陆乘风、武眠风、冯默风四人，对视一眼。
然后齐齐上前，对着宁川，再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次的行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郑重，都要虔诚。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等，参见代岛主！”
“日后修行，还请岛主多多指点！”
他们的姿态，放得极低，充满了敬畏与期待。
在他们心中，宁川的地位，已经与师父黄药师等同，甚至……犹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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