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里的那股腥气更重了，陈玄的油布衫下摆被风掀起，沾着雨水的裤脚贴在小腿上，黏糊糊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他攥着铜锣的手心出了一层汗珠，指腹蹭过铜锣边缘那道旧豁口——这是赵三槐去年冬夜摔了一跤磕出来的，当时老更夫还笑着说“破锣镇邪，比新的灵”。
巷口那堆焦黑的痕迹在雨里泛着暗褐，像块没擦干净的血渍。
陈玄的后颈突然窜起凉意，像是有人拿冰锥贴着他的皮肤划过。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听见石板缝里的幽蓝色光晕在“滋滋”作响，像极了昨夜狐妖喷火前的动静。
“呜——”
那沉郁的呢喃又从地底冒出来时，陈玄的铜锣“嗡”地震了一声。
他瞳孔骤缩，看见巷深处的雨帘被撕开一道缝隙，一个白影快速的撞了出来。
是她。
昨夜那团火焰里的狐妖，此刻她正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指尖深深抠进了青石板里。
她的半边脸还保持着人形，另半张却露出尖细的狐耳，眼尾的红痣渗着血丝，喉间发出兽类般的呜咽：“走……快……”
话音未落，她突然仰头嘶吼，声音里像是混杂着婴儿的啼哭。
陈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看见她腰间的狐尾从三条暴涨到五条，每根毛都燃烧着幽蓝的妖火，雨珠落上去“嗤啦”作响，化作了大片的黑雾。
“你是谁，你想告诉我什么。”陈玄喊了一声，自己都惊觉嗓音发颤。
他想起昨夜幻境里龙袍身影说的“镇压”，想起赵三槐纸条上“五更动锣，印开一线”，掌心的红印突然发烫，像块烧红的炭贴在皮肤上。
“白裳，你……走……快……”
白裳的狐目骤然间开始充血，五条尾巴照着陈玄的面门横扫而来。
陈玄本能地后退半步，左脚绊在青石板凸起处，整个人踉跄着撞在墙根。
妖火擦着他鼻尖烧穿油布衫，焦糊味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里，红印发出“咚咚”轻响，像极了五更锣的余韵。
“镇！”陈玄咬着牙低吼。
这两个字不是从喉咙里出来的，而是从掌心处的红印里炸出来的。
红印突然化作金色流光窜入他的手心，凝成巴掌大的青铜小印，表面“人皇”二字泛着暗金。
白裳的动作肉眼可见的一滞。
陈玄看见她瞳孔里映出青铜印的倒影，五条火尾瞬间蔫了半截。
印上腾起了丝丝白雾，在空中凝成个“镇”字的虚影，足有磨盘大小，带着压塌天地的气势砸向白裳。
“嗷——”
白裳被压得膝盖着地，妖火“噼啪”爆响，在“镇”字虚影下挣扎如困兽。
她半边人脸的眼角溢出血泪，声音带着低沉的嘶吼：“别信……地底下的……它在骗你……”
话没说完，她喉间突然发出另个沙哑男声：“区区凡人，也敢阻我！”
狐尾上的妖火瞬间暴涨三尺，“镇”字虚影被烧得滋滋冒青烟。
陈玄感觉掌心的青铜印在发烫，像是要把他的手骨都要熔化。
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左手抄起铜锣狠狠一敲——“噹”
五更锣的清响穿透了雨幕。
陈玄看见青铜印突然间绽放万丈金光，“镇”字虚影凝实成实体，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一些古篆字。
白裳的狐尾寸寸断裂，妖火被金光照得滋滋作响，最后“砰”地炸成漫天火星。
雨突然停了。
白裳瘫在地上，变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
她穿着月白襦裙，裙角沾着泥污，腕间还系着半截红绳。
陈玄蹲下身，看见她睫毛上挂着水珠，正缓缓闭起眼睛，嘴角流出一道血痕。
“小玄子！”
身后传来喊叫声。
陈玄回头，见王伯举着油伞挤过来，刘铁嘴举着糖葫芦串蹦得老高：“都来看啊，更夫小陈降妖啦！”
不知何时，巷口围了一圈人，打着伞的、披着蓑衣的，举着火把的，包围的这里水泄不通，聚集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刚才好白好大的一只狐狸。”
“你一直闭着眼，别瞎说。”
“玄子一敲锣，就吓得狐狸飞走了”
……
人群中的王伯走了出来，蹲下身子，伸手探白裳鼻息：“这姑娘……还有气。”
陈玄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低头看掌心，青铜印不知何时缩了回去，只留个淡红印子。
正发怔时，脑海里突然响起清亮女声：“【人皇印·一阶】激活成功，当前能力：印显形——可具象化镇压邪祟。”
他猛地抬头，正撞进王伯关切的眼神：“小玄，你没事吧？”
“我……没事。”陈玄喉咙发紧。
雨又开始下，细如牛毛，他摸出怀里的破布包，给白裳盖上：“王伯，劳烦您帮着将这姑娘送医馆。我……还得巡夜。”
“好。”王伯朝着人群喊道，“大力，搭把手！”
一个长得憨厚的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人群自动让出条路。
陈玄扛起铜锣往前走，听见刘铁嘴还在喊：“明儿我去茶棚说这段，保准比老秀才讲的《西游记》还热闹！”
南街的灯火透过密集的雨帘成了变成了一片橘色。
陈玄走到巷口时，突然听见唢呐声。
那声音又尖又哑，像在哭，又像在笑。
他抬头望去，见远处街角停着顶红轿，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白色纸人。
陈玄的手又攥紧了铜锣。
他望着那顶红轿，听见自己心跳声里，地底传来熟悉的呢喃：“苏醒吧……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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