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的雨丝斜斜划过,魏先生翻看着手中的简历,目光在“棠棠“这个名字上顿了顿。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孩探进头来,白色衬衫领口别着贝壳形状的胸针,像极了余娇最爱的那条项链。
“魏经理您好,我是来面试助理岗位的棠棠。“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魏先生示意她坐下,注意到她膝盖上还留着电动车雨衣蹭过的水渍。
面试过程中,棠棠的回答中规中矩,偶尔会因为紧张而咬嘴唇。当被问到职业规划时,她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在这里好好工作,和男朋友一起在这座城市安家。他在市场部做实习生,虽然现在工资不高,但我们都相信只要努力......“
这句话让魏先生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十五岁的他,也曾在余娇面前许下类似的承诺。他翻开人事档案,在“亲属关系“一栏看到“男朋友:胡宗贵,市场部实习生“。
“明天来上班吧。“魏先生合上文件夹,“助理工作需要细致耐心,我相信你可以做好。“棠棠惊喜地站起来,鞠躬时发梢扫过桌面,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第一天工作,棠棠显然有些手忙脚乱。她把会议资料顺序弄错,安排的行程出现时间冲突,急得眼眶发红。魏先生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仿佛看到当年初入职场的自己。
“别着急。“他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出时间轴,“先把重要会议标红,客户拜访用蓝色,私人时间用绿色。“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日程表,“每天早上花十分钟确认一遍,遇到突发情况,优先保证最重要的安排。“
棠棠认真地记着笔记,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魏先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恍惚间又看到了余娇在图书馆学习的模样。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下班时,棠棠抱着整理好的文件再次道谢。然后笑着去楼下找他小男友了。
魏先生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摩挲着玻璃杯沿,看着楼下停车场里那辆的浅蓝色电动车。夕阳把柏油路染成蜜糖色,只见自己那个新来的助理小棠,正踩着细高跟匆匆小跑过去。她身着一袭黑色职业套裙,随着步伐轻盈摆动,尽显干练与优雅。当她跨上电动车后座的刹那,那束高扎的马尾辫,不经意间扫过男友的后背。这看似平常的一个动作,却让魏先生的呼吸骤然停滞,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恍惚间,十五岁的余娇仿佛又出现在眼前。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活力四溢,总会轻巧地跃上他的自行车后座。她的发梢,总是带着淡雅的茉莉花香,每当微风拂过,那缕芬芳便会萦绕在他鼻尖。她总会在他耳边欢快地催促着:“骑快些,再快些。”声音清脆得如同山间的清泉,流淌在他的心田。
“抱紧了!”楼下传来年轻男人爽朗的吆喝声,将魏先生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小棠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乖巧地环住男友的腰,侧脸亲昵地贴在对方背上,宛如一只依人的小鸟。电动车启动的瞬间,笑声清脆地响起,恰似散落在金色沙滩上的贝壳,明亮而又纯净,在空气中肆意地飘荡。
魏先生静静地看着这对情侣的身影,渐渐融入那如诗如画的金色晚霞之中。他们的身影越变越小,最终仿若成为了天边的一抹剪影。不知为何,他的喉咙突然泛起一阵铁锈般的苦涩,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夹杂着回忆的甜蜜与现实的怅惘,如同潮水般,瞬间涌上心头。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中考前的那个暴雨夜。那天,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倾盆大雨如注而下。余娇却执意要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回家。车轮飞速地碾过积水,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发出“哗哗”的声响。在这雨声与车轮声交织的背景音里,余娇哼着一首有些跑调的歌,歌声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她兴奋地说,等上了大学,他们一定要去看真正的大海,去感受那浩瀚无垠的蓝色世界,去聆听海浪与沙滩的低语。
而如今,眼前这对年轻人眼角眉梢所洋溢的甜蜜,恰似他记忆深处被时光小心翼翼封存的珍贵画面。只是,那画面里的主角,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未完成的夏天,成为了他心中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悄然灌进半开的窗户。那股独特的味道,带着大海的深邃与辽阔,瞬间弥漫在整个办公室。魏先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杯沿传来的温热,透过指尖,清晰地提醒着他此刻正站在真实的时空里。看着那辆电动车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仿佛是在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缓缓释放。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带着释然的微笑,那笑容里,有对过去的告别,更有对未来的期许。那些未能兑现的承诺,那些戛然而止的故事,终于在这对年轻情侣身上,找到了一种圆满的倒影,如同命运给予他的一种温柔慰藉。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会议室的桌面上,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影。魏先生站在会议桌前,神色沉稳而庄重。在宣布市场部人事调整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台下,特意多看了眼那个局促不安的实习生胡宗贵。只见对方双手紧紧攥着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紧张的情绪溢于言表。这一幕,与当年在余娇病房外等待检查结果的自己如出一辙,那种满心的焦虑与无助,仿佛穿越时空,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下季度由你负责海滨项目。”魏先生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会议室里回荡。他顿了顿,目光中透露出一丝鼓励与期许,补充道,“年轻人,好好把握。”那话语里,既有对年轻人能力的认可,更饱含着自己对那段未能实现的梦想的寄托。
散会后,魏先生独自踱步到公司天台。远处的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宛如无数颗细碎的钻石洒落在蓝色的绸缎之上。一艘快艇如离弦之箭般掠过海面,艇上满载着欢声笑语。快艇所过之处,惊起一群洁白的海鸥,它们振翅高飞,在空中盘旋鸣叫,仿佛是在为这美好的景象欢呼喝彩。
魏先生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海风肆意地拂过脸颊。海风轻柔而又略带凉意,仿佛是大自然温柔的抚摸。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两个年轻的声音在风中交织缠绕。一个声音清脆悦耳,说着:“我们一定会去看海。”那是余娇充满憧憬的话语;另一个声音坚定而温暖,回应着:“祝你们幸福。”那是他对过去的自己和余娇的释怀与祝福。在这海风的呢喃与海浪的轻吟中,魏先生终于与过去的自己和解,向着未来,迈出了坚定而从容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