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寒意渐浓。枫余烬的小院还未从方才的喧嚣中彻底平息,便有家丁前来传话,声音冷硬:“二少爷,族长召见,请即刻前往正堂。”
枫余烬心中了然,该来的总会来。他整了整衣衫,面色平静地随那家丁而去。
枫家正堂,灯火通明,却照不散凝重的气氛。
高位之上,枫亦初端坐,面沉如水,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前的红木大案,每一次叩击都像敲在人的心上。
枫云舒站在父亲下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得意笑容,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那本从枫余烬床下搜出的《气脉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案上,仿佛一纸铁证,宣告着某人的罪行。
堂下两侧,还站着几位家族中的管事和长辈,此刻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随意出声。
枫余烬缓步踏入正堂,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枫亦初身上,躬身行礼:“父亲。”
“跪下!”枫亦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沉雷般在正堂内炸响。
枫余烬依言跪下,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余烬,你可知罪?”枫亦初开口,声音中夹杂着失望与疲惫,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枫余烬看穿。
枫余烬微微抬头,迎上父亲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儿子不知何罪之有?”
“哼!还在装蒜?”不等枫亦初再次开口,一旁的枫云舒便迫不及待地冷笑出声,语气尖刻,“枫余烬,你盗取家族书库秘籍,证据确凿,还敢说不知罪?真是死鸭子嘴硬!”
他上前一步,指着案上的《气脉论》,声音拔高了几分:“此书乃是从你房中搜出,你还有何话说?”
枫余烬的目光转向那本《气脉论》,随即又看向枫亦初,声音依旧平静:“父亲,孩儿身为枫家子弟,阅览家族典籍,增长见闻,何错之有?”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若说孩儿如今修为尽失,便不配阅览这些典籍,那也请父亲明示。孩儿自当遵守,日后绝不再踏足书库半步。”
这番话,不软不硬,却像一根刺,扎在了枫亦初的心头。他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重拾修为,只是现实太过残酷。此刻被枫余烬这般反问,他面色不由得更加难看,眉头紧锁。
枫云舒见父亲似乎被枫余烬的话噎住,眼中闪过一丝急色,连忙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阴险:“父亲!二弟他何止是偷书这么简单!”
他话音一转,目光如同毒蛇般射向枫余烬:“他还对族妹枫澈图谋不轨!昨夜,我亲眼所见,他深夜潜入枫澈妹妹的闺房,鬼鬼祟祟,意图不轨!此事,我本不愿声张,但如今看来,他已是劣性难改!”
“什么?!”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堂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看向枫余烬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与不齿。
盗取秘籍已是重罪,若再加上一条调戏族妹,那便是罪上加罪,足以让枫余烬在枫家彻底身败名裂!
枫亦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扶手的手青筋暴起,显然是动了真怒。他猛地看向枫余烬,眼神凌厉如刀:“枫余烬!云舒所言,可是属实?!”
枫余烬心中冷笑,这枫云舒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竟连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都用了出来。
他正要开口辩解,一个清脆而坚定的女声却从堂外传来。
“父亲大人在上,枫澈有话要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枫澈一身素雅长裙,快步从堂外走了进来。
她走到堂中,先是对着枫亦初盈盈一拜,然后才抬起头,目光直视枫云舒,声音清冷:“云舒哥,你方才所言,并非事实!”
枫亦初见枫澈亲自前来,眉头微蹙,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澈儿,你且说来。”
枫澈深吸一口气,清丽的声音在正堂之中清晰回荡:“昨夜,并非余烬哥潜入我房中,而是我……是我有修行上的困惑,特意请余烬哥前来为我解惑指点。”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又是一阵骚动。枫云舒的脸色骤然一变,变得有些难看。
“澈儿妹妹!”枫云舒急忙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一丝痛心,“你……你何必为了他这等废物而替他遮掩?他如今丹田枯竭,与凡人无异,又能指点你什么?”
枫澈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清澈的目光转向枫亦初,继续说道:“至于书库的书籍一事,也并非余烬哥偷盗。是我……是我近日修行遇到瓶颈,想要查阅一些关于气脉运行的典籍,但身为女子,不便经常出入书库重地,所以才拜托余烬哥代为借阅。”
她微微低下头:“《气脉论》这本书,确实是余烬哥帮我从书库取来的。”
枫云舒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没想到枫澈竟然会为了枫余烬做到这个地步,当众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枫亦初听完枫澈的解释,紧绷的面色稍稍缓和了几分,但眼神中的不悦并未完全消散。他沉声道:“即便如此,澈儿,书库典籍,尤其是《气脉论》这等先祖手札,岂可随意取阅而不报备?私自带出,已是违反族规!”
枫澈螓首低垂,声音带着歉意:“是枫澈考虑不周,思虑欠妥,请父亲责罚。此事与余烬哥无关,皆是枫澈一人之错。”
枫云舒见事情的走向完全偏离了自己的预想,心中又急又怒。
他眼珠一转,再次开口,试图将矛头重新引向枫余烬:“父亲!就算澈儿妹妹所言属实,但这枫余烬,一个丹田枯竭、经脉逆行的废人,让他接触这些高深的修炼典籍,又有何用处?不过是痴心妄想,徒增烦恼罢了!依我看,他根本就是贼心不死!”
这话,似乎说到了枫亦初的心坎上。他看向枫余烬的眼神中,再次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无奈,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
是啊,一个无法修炼的人,看再多秘籍,又有什么用呢?
枫余烬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他能感受到父亲眼神中的动摇。他心中一股无名火陡然升起,但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深潭古井。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枫亦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父亲,儿子虽然修为尽失,丹田枯竭,但这三年来,儿子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寻找重新修炼的希望!”
“这《气脉论》,儿子确实是为了自己而看!儿子想要弄清楚,自己这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儿子想要知道,是否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能够重归修行之路!”
他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悲愤与不甘:“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儿子也要拼尽全力去尝试!难道父亲宁愿看着儿子就此自暴自弃,浑浑噩噩,当一辈子人人可欺的废物吗?!”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众人皆被枫余烬这番话所震动,看着这个曾经的天才,如今的“废物”,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
枫亦初更是身躯微微一震,眼神复杂地看着跪在堂下的二儿子。他从枫余烬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不屈的意志,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
这眼神,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良久,枫亦初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松动:“罢了……罢了……”
他摆了摆手,声音低沉:“既然你是为了探寻修行之路,为父也不便过多苛责。只是,余烬,你要明白,有些事情,并非努力便能如愿,强求不得。”
他的目光转向枫云舒:“云舒。”
“父亲。”枫云舒心中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今日起,家族书库对我枫家所有子弟开放,凡枫家子弟,皆可入内阅览群书,不得再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无故刁难阻拦。”枫亦初缓缓说道。
枫云舒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无比,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却被枫亦初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生生制止了回去。
族长已经发话,他即便再不甘心,也不敢公然违抗。
“是,父亲。”枫云舒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都散了吧。”枫亦初挥了挥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正堂议事就此结束。
枫余烬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面色平静地向外走去。
经过枫云舒身边时,枫云舒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阴冷地说道:“枫余烬,不要以为这样就算完了。今天这笔账,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