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名岛吹刃宗医疗所
一个身上缠满绷带的男子在床上盘着腿,但是右手却支在大腿上,然后把下巴瘫靠在右手手掌心。
他头上是一个较大的马尾辫,一根简单的黄布带扎住,末端就是散乱的“马尾”。身体偏瘦,不过很匀称。圆圆的瞳子射出的眼神似乎非常柔和,不过他其实是在望着门的左下角发呆,脸色看上去平静,但是却仿佛有些疑惑。
翘起的发尖,稍松的绷带,弯下的躯干,在小窗户透进来的淡淡月光下半亮半暗,显得有一点儿特别的美感。
“咔。”
开关打开的声音。
从门缝外突然透进了黄色的灯光,随后就是门被打开。与暖色灯光一起进来的是白天那个身穿红色宽袍的人,衣服上画着似乎是风和直角一样的东西。
“哎,翟云永你咋不开灯?”
穿红衣服的人用一只手打开了屋里的电灯开关,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两根用细长袋子装着的东西。
“兄弟,我特么从早晨躺在这儿,我妹给我上了绷带以后,我就没见过别人。我一动浑身疼我拿头开灯啊。”翟云永抬起了那张白净的脸,儒雅地说道。
“神鼎封印不稳定,这两天大家不都忙着呢嘛。等你好了,大家还是会给你送行的,你的剑我放在这儿了。”一边说着,红衣人一边把两根东西横在了翟云永床头边的小矮柜上。转身就要走。
“钱流心,我感觉你说话让人难受。欸,你去哪,欸!”马尾帅小伙甩起一只手,刚要发一些牢骚,才发现钱流心已经走到门口了。
钱流心个子挺矮,其实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小年轻,两个人岁数是相近的。这时候他尬笑着把头转了回去,说了个“啊”。
“你走吧走吧。你是宗主你业务忙。”翟云永又变了一次脸。
门口的人表情平淡了,沉默了一会又走出门外。
钱流心说:“云永,你马上也会是宗主了。”
————————天之井真能映众国—雾里仙都—东城街—文遗保留地区
这个时候天之井还是下午,但是天气依旧很热。路上很空旷,两旁的平房整齐的排列起来,沉默着。
没有风,加上空气中的饭味很浓,仅有的几个行人的衣衫都汗涔涔的,而且黏糊糊。然而,从无穷远的天空上,或者地面上,传来了一种尖细的声音,那音调像是在悬崖间穿梭,有些虚幻感。
一阵狂风从空中波动着向周围吹开,大合欢树的枝叶摇摆起来。
同时,一个人影连着一条白线以极快的速度从空中砸下。人影砸在树边的土地里,却只是砸出了一个单人床大小的浅坑。
浅坑里渐渐有白雾溢出,而坑里则是充斥着白雾,只有白雾。
远处一个少女掐着蓝白色长裙从不知哪里跑了过来,她身后还飘着一个金属质感的巨大银色物块,像是凝固的水银,上面反射着凹凸不平的镜像。
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里面镶着张凯的一只拖鞋。
“张可爱?!”跑过来的刘镜绮喊了一声张凯的绰号,两眼紧盯着坑里溢出的白雾。
白雾缓缓流回了坑中,凝团成了人的形状。雾气里又慢慢浮现出了张凯躺在坑里的身形,身上毫发无损,但是在张凯的脸上,出现了刘镜绮几乎没有见过的表情:
张凯的双眼似乎是惊讶地瞪大着,本来就白多黑少的眼睛变得有些渗人,浅浅的“X”形状跟小小的浮顶瞳珠更让其像是死鱼的白眼。嘴唇微张,山羊胡默默地向一边竖立着。
张凯有些失神。从刚才看到空中的黑裙女孩开始,他的脑海中迭换着一幕幕感觉很奇怪的场景。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小女孩的碎裂,让他有些异样的感觉。
那一刻,他的感官乱七八糟,他还感觉他梦里去了别的地方,仿佛这一刻是从遥远的地方坐着摇晃的绳吊电梯回来的一样。
“张凯!你没事吧?!救的人呢?”
张凯鼻腔里突然涌进来一股很像是雨后清香的气息,定眼看的时候,发现刘镜绮已经把他拦腰扶了起来,她的胳膊就这么把他的腰围了半圈。
他和刘镜绮从小是邻居,互相很了解,严格来说算是青梅竹马。但其实关系大概也就属于白头如新的一类,只能称作老熟人。
张凯眼珠恢复神采,顿了顿,挠挠头说:
“呃,好像没救成。”
一阵轻轻的吸气声传了过来。
刘镜绮伸出手来,猛地揪了一把他的山羊胡。
“嗷啊!——”
————————末名岛吹刃宗某空地
末名岛这时已经是深夜了。月光下草地的微微抖动可以让人很真切的发觉吹过的风。
一个飘动的身影站在空旷的草地中心。
【招名:吹刃剑秘技·小流鶠斩】
黝黑的剑身翻转,蓦然划砍到一侧,极其浅淡的一道细线吹射向天。
细线仿佛只带着一点游入深水般低沉的声音,慢慢地在空气中破开一片涟漪,也像是一种展开的巨大花瓣。
翟云永斩出这一剑后,大口喘息起来,胡乱把黑色的竹剑插进腰间左侧的一根紫色长木筒里,木筒旁还叠挂着另一把菱角尖锐的剑鞘。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一个清亮的女声传了过来。
“云月?”翟云永用手捂着胸口,看向一侧。
一个身高跟翟云永差不多的黄衫少女走到翟云永身边,又说:“哥你这样跟没绑绷带有什么区别,赶紧回去躺着啊你。”
“不久前我也想躺着来着。你觉着刚才那一剑怎么样?”翟云永突然问她妹妹。
翟云月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对他说:“我觉着哥你已经完全可以开宗了,不用这样啊。”
翟云永:“那是因为这两把剑太厉害了,要是你也能用一把,肯定能砍出更厉害的一剑。”
翟云月:“要是别人的脑子你能用,哥你还会更强呢。”
翟云永:“我严重怀疑妹子你在嘲讽我。”
翟云月:“我不是,我没有。”
翟云永:“我突然感觉没了动力,我不练了。”
说完他把手里两腔鞘盒往地上一扔,人也“啪”地躺在草地上。
看到月光照到老哥的脸,像个玻璃心的少女,翟云月撇了撇嘴。
“哎哥,咱俩比比怎么样?”
“妹子,剧情不对。你不是亲的,讲道理你不应该撒撒娇,让老哥我去好好休息吗?”
“撒个头。”
翟云永翻身踢腿,两腿夹着剑,身形瞬间弹开。
【招名:吹刃剑法:人形惊流风传说·二章·他风也】
翟云永方才身下的青草化成草屑,随即被有力的剑势研碎成末。
下一刻草皮就被夷平,只留下一个人形的创痕。
翟云月本来想来劝他哥休息,但是看见他哥这幅闹心的样子,就冒火。
“哥你既然心里着急,就该坦诚点。马上就要动身去天之井,怎么还死气沉沉的。”
翟云月把刀收进刀鞘里,一头短发被晚风轻轻拂起。
翟云永把膝盖夹的两把武器握在手里,沉默了一会儿。
紫色木筒里装的黑木剑叫“悲沉”,岛上悲心竹的内芯惊人地兼具韧性和硬度,这把剑是千年悲心竹的芯材磨制的,是前任宗主,也就是他爹送给他的。
棱角尖锐的剑鞘里的剑是末名岛之宝,“八十一斩”,材料不明,不知道为什么认可了翟云永。虽然这把剑能猛把他的实力从下中流提到顶上流,但是他爹失踪以后,大家当然还是选了他师弟钱流心做宗主,基本也就是末名岛岛主。
末名岛是个有故事的岛。传说末名岛的起源最早要从天之井古代的一场动乱中说起,有志侠士助君平乱,功成身退,带着一众亲属朋友驾船出海。
他们最后竟然来到了远离天之井数千里的这座岛上定居。末名岛名意为轻视名利,——但是也有人有其他说法,比如大众的议论纷纭里必然不可或缺的阴谋论之类。
随着时代的变迁,末名岛上的故事数不胜数。而现在的故事是末名岛受邀去天之井建立分宗门。惰性革命结束后,天之井与末名岛的关系就十分良好。天之井真能映众国的艺量院主席——子在川上,为了加强两个地区的交流,就请末名岛出个代表来天之井插苗。
而翟云永就是那个被选出来的代表。
“今天啊,今天先睡觉。明天明天一定好好准备。”
翟云永对妹子的攻击倒挺麻木,扭着脸说了句话。
“你......”
“话!说回来,神鼎怎么样了?你今天回来怎么这么早?”翟云永转移话题。
翟云月咬咬牙,还是说:“神鼎功能恢复了,那股冲破封印的劲儿根本止不住。”
“那咋办嘛。”翟云永说。
“只能加添人手盯着。”
“妹子你百忙之中来找哥,哥太感动了。但是这个这个,这个工作最重要,你快点回去吧。”
“靠(轻声)哥你废物吗。反正你好好复习世界语,到时候别让人笑话末名岛人。”
现在天之井语虽然仍在天之井通行,但是自从大众普遍认可传统文化后,世界语倒反而更加流行了。就天之井这种强国来说,世界经济交流的影响还算其次。
翟云永本人在宗门里文化成绩也不算优良,背单词当然是头疼的事情。
“真是麻烦事。那云月我先走了。”翟云永早就跳到草地里零散的几个房屋屋顶上。他仿佛能看到他妹妹那两片蝴蝶翅膀似的眼睛生气地瞪着他,但是下一刻就拿出手机接电话去了。
翟云永站在家乡建筑的屋顶,没有看天上巨大的月亮。
假使要离开这里的话,恐怕一定要跟好一些人道别。他并不擅长这个,只是希望去了天之井,假期多一点。
那么,这样像常常回来看看的话,或许道别也就并不大必要了。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