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德猛地凑近笼子,肥胖的身躯几乎遮挡了所有的光线,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住里面那个残破的身影。
一股浓烈酒气和食物残渣混合的恶臭扑面而来。
那双三角眼中凶光暴涨,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出信子:
“九王爷呢?藏在哪个老鼠洞里了?嗯?说出来,本官让你少吃点苦头,给你个痛快的!不痛,嘎嘣脆的痛快!”
站笼里,李承影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抽搐。
他那双肿痛得只剩下缝隙的眼睛,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刻骨嘲弄,嘴唇艰难地颤动,发出几个近乎无声的气音:
“……王玄德……狗贼……”
“狗……贼……你……必……死……无……葬……身……之……”
每一个模糊不清的气音,都带着灼烧般的仇恨。
“找死!”
王玄德脸上的肥肉猛地一跳,那点虚伪的笑意瞬间被点燃成狂怒的火焰,他猛地一拳砸在那布满尖刺的栅栏上。
“砰!”
厚重的硬木被砸得一阵猛烈震颤,木刺深深剐蹭在王玄德那肥厚的手背上,瞬间拉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剧痛传来,王玄德反而更加暴怒。
“好,好一个李承影,老子看你还能嘴硬多久!”
王玄德不顾手背淌血,咆哮着:
“给老子听好了,明日午时三刻,就在城西的菜市口,到时候敲锣打鼓,让全城百姓都来看看,这位昔日清高的李主簿,私通匪首、劫掳皇亲、犯上作乱,是个什么下场,给老子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狱卒衙役怒吼:
“给老子看好这站笼,多绑上二十道铁链,一根毛发都不能让他逃出去!明日正午,把他洗干净了抬到法场上去,让他死也要死出个样子来,给全城看看反贼的下场!”
说完,他喘着粗气,猛地拂袖大步而去。
沉重的铁栅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关上,锁链撞击声在死寂的大牢甬道里久久回响。
火光摇曳中。
站笼里。
李承影的头颅,因那猛烈的震颤和撞击,无力地歪向一侧。
他整个身体似乎都因这一番彻底的折磨而彻底崩溃,只剩下极其微弱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然而。
在那肿得不成样子的脸庞之下。
在那麻木死寂的瞳孔深处……
一点极其细微几乎被血污完全覆盖的……
幽冷的……
疯狂的笑意,悄然绽放。
……
金石县城,城西菜市口。
时近正午。
平日喧嚣吵闹的十字街口,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方圆近一里之地,竟无一个平头百姓敢走动,所有的街巷出口,都被手持雪亮长枪的衙役和兵马司的悍卒全数封锁。
刀枪如林,森然林立!
一张张冰冷的面孔紧绷着,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冷酷的的漠然,偶尔有阳光射在兵刃的锋刃之上,反射出刺目惊心的寒芒。
法场中央,临时用尚未完全劈开的圆木搭建了一个足有七八尺高的木台。
台子正中央,立着一具极其简陋的木架,两根手臂粗细的原木柱子深深打入台面,中间横着一根同样粗壮的木梁。
那位即将被处以“极刑”的前县主簿李承影,此刻就被死死捆绑在那两根木柱之间。
他的上半身几乎一丝不挂,只留着那条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单衣下裳,勉强挂在腰间。
日光照射下,根根分明的肋骨清晰可见,每一寸皮肤上都布满了破裂的伤口,汗水、血水、污水混合着尘土,在他的皮肤上凝结成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痕迹。
他的头发被粗暴地扯散打结,粘在满是血污汗渍的脸颊上,覆盖住了大半边面目。
肿裂的嘴唇微微张开,艰难地吸入一点点空气,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牵动全身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
台下,离木台最近的位置,赫然设置了一张硕大的紫檀木制圈椅,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旁边还侍立着一个举着巨大遮阳伞的健壮亲随。
王玄德就四平八稳地瘫坐在这张大椅之上。
一身崭新的官服被他肥胖的身躯撑得满满的,腰间的玉带几乎要绷断。
他的目光,看似在惬意地欣赏着台上那个气息奄奄的囚徒,眼神的余光却如同最灵敏的毒蛇,一遍又一遍地视着台下那严密的人群。
每一个巷口角落、甚至每一片瓦檐的阴影都不放过。
他在寻找,在等待!
木台边缘,一个专门负责报时的衙役被推搡了出来。
他紧张地觑了一眼高坐的王知县,又抬头望了一眼当头直射的太阳,嘶哑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向上面喊道:
“大……大人!时……时辰到!正午,已过三刻!”
那声音在这死寂的法场上突兀响起,如同打破了某种禁忌的咒语。
王玄德绿豆眼中爆射出一道极其凌厉的凶光,他不再慢悠悠地饮着茶汤,“哗啦”一声将手中的大瓷碗狠狠摔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他那肥硕的身躯猛地从大椅中弹起,一步踏上木台边缘,带得整个沉重的木架都发出一声呻吟。
“午时三刻到——!”
“斩!”
这一声嘶吼,如同一道撕裂天幕的闪电。
木架下,被勒住脖子的李承影,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想最后再看一眼这片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天地,却终究抬不起丝毫。
台下的刀枪林立的衙役和兵卒们,身体瞬间绷紧,握在刀柄枪杆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泛白。
一个手持巨大鬼头铡刀的赤膊壮汉,眼露凶光,一步踏出。
沉重的铡刀拖在石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狰狞的刀锋在烈日下闪耀着死神的寒芒。
就在那赤膊的刽子手刚刚将沉重的刀锋扬起,即将挟着千钧之力狠狠劈下,要将那根囚徒脖颈的绳索连同脆弱的颈骨一起斩断时——
“咻——!”
一声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破空而至,目标并非台上,而是那正要行刑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