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书?”
听到这三个字,陈阿公浑身剧震,那双浑浊不堪的老眼陡然间圆睁,眼底翻腾起极致压抑的恐惧与浸透骨髓的怨毒!
“是......是林府的.....贵人.....”
阿公布满沟壑的脸涨得通红,脖颈青筋暴起,声音陡然拔高,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指向天空,似在孤注一掷地宣泄。
“说......说种满了花......缴够了数......就......就放我家孩儿回家……”
说完这话,他那枯枝般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陈阿公稍稍平复了心中的不甘,招了招手,示意林晚上前查看——那仅存的三根指头已经扭曲变形,手指的断痕如僵死的百足虫般狰狞交错。
“他们......他们当着老朽的面......剁......剁下老朽三根手指头......才......才应下放人哪......”
断指的疤痕似乎还能看到当初的血腥,林晚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愤怒。
“砰——!!”
萧景珩怒目圆睁,猛地挥出一掌,重重砸在那张布满裂痕的破朽供桌上,刹那间,一声巨响如雷霆炸开,震得耳膜生疼。
木屑混着陈年尘灰“噗噗”迸溅,瞬间弥散满室,呛人的烟味直钻鼻腔。
供桌上那盏陈旧的油灯“哐当”一声倾倒,灯油洒出,火苗瞬间熄灭,数枚干瘪得几乎看不出原形的供果,与几束早已脱水、颜色紫黑如墨的钩吻花,纷纷滚落在地。
意外随之迸发——一枚仅有半寸宽、寸余长的青玉签,随着咔嚓断裂的桌腿轰然倒下,“叮当”一声清脆,自暗格中滚落,溅起一缕浮尘。
林晚脚步匆匆,疾步上前俯身拾起那物件,入手的瞬间,温润与冰凉交织的触感传来,玉缘处莹润光滑。
她伸出指腹,轻轻拂去玉面浮灰,借着破窗漏进的微弱光线,仔细辨识,那签上浅刻的两行小字与一枚虎符刻印清晰可辨:“岭南镇守——刘”!
“岭南镇守使,那可是掌控重兵、扼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啊!”
林晚只觉心头如遭重锤猛击,身体微微一颤,眼神中满是震惊,这张硕大的网,竟已悄然覆向了戍边军镇!
萧景珩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枚青玉签,目光冷冽如寒铁铸成的钉子,仿佛要将它穿透。
陈阿公在供桌轰然倒塌的巨响后,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陷入一片死寂。
他浑浊的老泪混着脸上的泥污,无声地滑落,在沟壑纵横的面颊上冲刷出一道道浑浊的印痕。
他不再看向任何人,只是以那嘶哑破碎的调子,一声声似呓语又似诅咒般低喃:“报应......报应啊......都逃不脱......逃不......”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林晚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墙角孩童的遗体处挪开,最终定格在老人那翻滚着死气的双眼。
刚才情急之际,他似乎瞥见了老人眼底深处,有蛛网般细密的蓝紫色纹路一闪而过,那绝不是普通的血丝。
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攥紧林晚的心。
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想法如电光火石般划过他的脑海——钩吻花难道只是茎叶根株有毒?那诱人的甜香,难道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瘟疫之瘴?
这些村民眼中的血丝交织,老人眼底那若隐若现的蓝紫蛛纹……他们整日沉浸在花香之中,以自己的身躯为土壤……这哪里是耕作生财之道?
分明是被人驱使进入毒巢,以身试毒!所谓的重利承诺,不过是诱人步入黄泉的花衣毒饵!
整个村落,都是被无形的毒瓮所困,默默腐朽的活祭品!
“立刻出发!”萧景珩的声音紧绷,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他紧握住林晚的手腕,眼神冷冽,如同冰锥一般,刺向蜷缩在角落的陈阿公,以及祠堂门口那些时不时望向这边,眼中同样布满血丝和浑浊紫气的健壮男子。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祠堂外突然响起战马不安的嘶鸣,以及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动。
铁甲的撞击声铿锵有力,从远处逐渐逼近,打破了村落的宁静。
“报——紧急密令!”一名满身尘土、神色慌张的传令兵冲进祠堂前的空地,跪倒在地,高举着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方形印匣,声音因焦急而颤抖。
“宫中八百里加急!皇上震怒!岭南瘟疫蔓延,已成燎原之势!朝中议论纷纷,群臣束手无策!陛下口谕——”
传令兵喘息未定,额头重重地叩在冰冷的泥土上,“立即封林晚为‘渡厄神女’,即刻持印入宫,不得有误!违令者,视同抗旨!”
那明黄的锦匣,在破败而寂静的祠堂门前,显得格外刺眼,如同一盏通往幽冥的引路灯。
......
宫阙金殿,肃穆如玄铁筑造。
鎏金蟠龙巨柱直指苍穹,其上的藻井纹路错综复杂,仿佛吞噬了周围的空气,只留下沉重的压抑感。
金兽香炉中,龙涎香的烟雾缓缓升起,在静止的空气中扭曲、飘散,那本应清新的香气此刻却让林晚感到胃部不适——祠堂内,钩吻花的甜香与血腥味交织,这股复杂的气味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御座之上,萧云庭的怒火如同狂风暴雨,几乎要撕裂周围的空气。
“尸横遍野!”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撞击着金碧辉煌的墙壁,回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身上的明黄色龙袍上,绣着的龙仿佛要挣脱布料的束缚,他的脸,原本就带着威严,此刻更是如同被冰霜覆盖的汹涌海面,每一道皱纹都充满了毁灭的力量。
突然,他猛地站起,一脚狠狠地踹向旁边的鎏金仙鹤香炉,那香炉足有半人高。
沉重的铜炉突然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炉内未完全燃烧的银霜炭和滚烫的香灰四溅,如同失控的流火,几颗炽热的炭火火星飞溅到前排重臣的蟒袍下摆,引起了一阵低沉的惊呼和躲避。
“一群废物!”皇帝的怒火在颤抖的指尖上跳动,他猛地挥动衣袖,指向那些脸色苍白、屏息低首的官员们。
“咳咳……瘟疫!不到半个月,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三万!你们这些无能之辈……只知道焚烧?烧光就能清除瘟疫?死者就能复活?荒谬!真是愚蠢至极!”
他的怒吼中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唾沫四溅,脸色因愤怒和病态的红晕而变得紫红,眼白中的血丝纵横交错,如同蜘蛛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