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细男子的哭腔在死寂的柴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几乎是挂在了粗嘎男子的手臂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哥,她……她说的……万一是真的……那‘东西’……王爷要是真那么看重,咱们……咱们要是办砸了王爷的事……那、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啊!比……比错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要严重得多啊!”
他语无伦次,恐惧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先前那点杀手的狠厉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对王爷雷霆之怒的无边想象。
粗嘎男子被他摇晃得心烦意乱,一把将他甩开,低吼道:“够了!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话虽如此,他脸上的凶悍之色却也减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烦躁与两难。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王爷的命令向来不容置疑,但这个女人抛出的“东西”,却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心里,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再次看向柴草堆中的林知清,那女人依旧蜷缩着,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随时会断气的女人,却用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将他们两个经验丰富的杀手逼到了如此境地。
“你……你当真知道那‘东西’的下落?”粗嘎男子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先前沙哑了几分,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你若敢诓骗我们……”
林知清费力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她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她不能退,更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她的声音比蚊蚋还要细微,却字字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咳……咳……王爷……王爷的心思……岂是……我等……能随意揣测的……”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又抛了回去,同时微微侧过头,避开了粗嘎男子审视的目光,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虚弱,“我……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只是……只是怕……耽误了王爷的……大事……”
这番话,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替他们担忧,其中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大哥,你听!你听她说的!”尖细男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又凑了上来,“她……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不然她一个快死的人,哪有力气编这些话来骗咱们?她图什么啊?”
粗嘎男子眉头紧锁,在狭小的柴房内来回踱了几步,每一步都显得沉重无比。他脑中飞快地权衡着:杀了她,干净利落,完成了王爷“处理掉”的命令,但万一真有“东西”这回事,他们就成了千古罪人;不杀她,如何向王爷交代?这个女人明显是个烫手山芋,留着就是个祸害。
林知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心态的剧烈摇摆。她知道,必须再添最后一把火,将这死局彻底搅动起来,为自己博取那一线生机。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带……带我去见王爷……”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仿佛这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生命力,“我……我只……只跟王爷……说……”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两个杀手心中炸响!
只跟王爷说!
这不仅仅是知道秘密那么简单了,这分明是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可以直接与王爷对话的位置上!她这是在抬高自己的身价,也是在给他们施加更大的压力!
尖细男子眼睛猛地瞪大,失声道:“她……她要见王爷?”他看向粗嘎男子,眼神中除了恐惧,竟然还多了一丝莫名的……期待?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掌握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而他们将这个女人带到了王爷面前……
粗嘎男子也愣住了,他死死盯着林知清,眼神复杂无比。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好深的心机!她这是在赌,赌他们不敢违逆一个可能掌握着王爷极度渴求之物的“关键人物”!
“你……你以为王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粗嘎男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语气中充满了怀疑,但底气明显不足。
林知清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呼吸越发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油尽灯枯。她已经抛出了自己最后的筹码,现在,就看他们如何选择了。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握有重要信息,但只肯对最高决策者透露的关键人物,这既是自保,也是一种试探。
柴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尖细男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粗嘎男子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大……大哥……你看……她……她好像真的快不行了……万一……万一她真死了……那‘东西’的线索……可就……可就真的断了啊……”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蛊惑:“大哥,你想想……如果……如果我们把她带到王爷面前,或者……或者至少把这个情况如实禀报上去……让王爷亲自定夺……就算……就算她是在撒谎,那也是王爷圣裁,咱们……咱们至少没有擅作主张,没有耽误大事,对不对?”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提议无比正确,眼神也亮了起来:“大哥,这可是个机会啊!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咱们……咱们可就是立了大功了!王爷一高兴,赏赐下来……”
“闭嘴!”粗嘎男子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痴心妄想。但他心中的天平,却因为尖细男子这番话,以及林知清那句“只跟王爷说”,而剧烈地倾斜了。
立功?他不敢想。但至少,不能因为自己的决断,而惹来杀身之祸。王爷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宁可错信,不可错放一个可能关系到“那件东西”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狰狞、犹豫、烦躁、忌惮……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妈的……算老子倒霉!”粗嘎男子狠狠地啐了一口,语气中充满了不甘与无奈,“先把她弄出去!找个隐蔽的地方关起来!我去……我去想办法递个话上去!”
尖细男子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狂喜,连连点头:“是是是!大哥英明!大哥英明!我……我这就去准备!”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就要去搀扶林知清,但又有些害怕,动作显得笨拙而滑稽。
粗嘎男子瞪了他一眼:“小心点!别让她现在就死了!也别让她跑了!”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尖细男子连声应道,看向林知清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凶狠,变成了看待一个“烫手山芋”般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柴房内的那股浓烈刺骨的杀气,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淡了不少,虽然依旧阴冷,却不再那般令人绝望。
林知清紧闭着双眼,长长地、几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她的心,却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她赢了,至少,赢得了暂时的喘息。
以超凡的智慧与勇气,在必死的棋局中,她为自己搏出了一线微弱却宝贵的生机,成功将即时的死亡威胁延后。
至于接下来,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不会放弃。这场在大盛王朝的求生之路,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为后续的智斗脱困,创造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
粗嘎男子走到柴草堆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知清,眼神依旧复杂,他蹲下身,粗暴地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这才不耐烦地对尖细男子道:“还愣着干什么?搭把手!这娘们轻得跟没毛鸡似的,别给弄散架了!”
尖细男子赶忙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失去知觉的林知清从冰冷潮湿的柴草中架了起来。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像一摊烂泥,任由他们摆布。
柴房的门再次被打开,外面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亮,驱散了些许黑暗。
林知清被他们半拖半架地带离了这个囚禁她、也差点要了她命的幽暗牢笼。她的头无力地垂着,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没有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棋局,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