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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话,天光大亮。

白凤婉是被翻箱倒柜的动静吵醒的。

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嗯?自己怎么跑到床上来了?

姐姐怎么睡在地上?

没有来得及多想,白凤婉还以为家里进贼了,便摇醒了两位姐姐,用手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嘘声,然后三人悄咪咪地顺着动静的来源找去。

只见陆沉舟在里屋左瞧右看,嘴里还在念叨着:怎么会没有呢?不应该啊!

“夫君?”

白凤婉糯糯地喊了一声。

可由于声音太小,实在是听不见,又只能鼓起勇气再喊了一声。

陆沉舟回过身去,看着掀着门帘的三位娘子好奇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把你们吵醒了。”

“那什么红缨,你去挑点水来煮粥,把精米全部煮完。”

“省得有眼红的人看到。”

听到夫君发话,赵红缨点了点头。

她是最清楚眼下人们会喂了一口吃的,从而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小婉你去生火烧点水洗脸,待会我要去镇上。”

昨晚姐姐跟她说的话,白凤婉都记在心里,她知道夫君是为了自己好才凶她的。

不管陆沉舟是不是真心要娶她们,最后的结局除了丢在乱葬岗喂野狗之后,就是带去青楼接客了,那种生活是她们绝对不想看到的。

况且说来,昨晚夫君对她们的待遇,那简直是好上太多了。

她从没听见过,外面有谁愿意把精米给媳妇吃,而不是拿去换钱财的。

话里话外,都是对她们的疼爱。

现在白凤婉的心里没有委屈,只有对夫君的浓浓感激。

昨晚陆沉舟离开之后,她们甚至都想好了。

如果来年开春,真交不起丁口钱,夫君被拉去服徭役,她们就一起自杀,给夫君守节。

想到这里白凤婉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灶房生火。

“夫君你在找什么呢?妾身来帮你。”

不愧是大娘子,闻言甚得我心。

“也没什么,就是有几枚铜钱不知道藏哪里去了,我想着好去镇上买点东西。”

白凤仪安慰道:“你想找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不想找的时候反而会出现了。”

“妾身这里些许铜钱,夫君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陆沉舟看着她手中的七个铜板想来是存了许久。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眼下还管什么君子气节。

“那就多谢娘子了。”

白凤仪掩面一笑,替他拂去脸上的灰尘:“都是一家人了,说什么谢谢。”

早餐也如昨晚一样,白粥加榨菜。

三位娘子依旧是吃得乐此不疲。

“如果每天都有白粥吃就好啦。”

一脸满足的白凤婉话音刚落,就接受到了姐姐眼神里的责怪,连连摇头。

“夫君,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怕跟夫君吃麦麸,我们姐妹三人也绝无怨言。”

陆沉舟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

童言无忌罢了。

轻声安慰道:“没事,既然小婉喜欢吃,那以后我就多想办法。”

“夫君~”

白凤仪拉长了尾音,言语之间满是撒娇的意味,多少有些“你就宠着她吧”的含义。

对比两姐妹,赵红缨就显得格外的沉默寡言。

毕竟人家是并蒂莲,自己孤身一人怎么斗啊!

尽管婚书上写的是二娘子,可现在家中地位看起来,她算是最低的了。

陆沉舟看出了小姑娘的担忧,又给白凤仪递了眼神,这是你这位大娘子分内之事,可不要给我整什么后院起火的事情来。

白凤仪颔首,心领神会。

很难相信,两人不过才做了一夜的夫妻而已,尽然有这般默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饭后,陆沉舟按照着脑中的记忆往着镇上走去。

本来是想带着赵红缨一起,她毕竟是猎户出生有一把子力气,可想到两位娘子弱不禁风,还是决定把她留下来保护两人的安危。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真是应了那句: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

离着县城越近,空气浮动着腐肉气味就越大。

官道两旁的白杨树皮早被剥得精光,灰白色树干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一旁是两只秃鹫正在争夺一截肠子,暗红色的脏器垂下来,末端还粘着一片藕荷色锦缎。

林深处传来车轮声。

陆沉舟连忙小跑着离开官道。

原主的记忆告诉他,清河县目前来说还算太平。

并没有发生严重的食人情况,但是这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必须要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方能自保。

看着八辆囚车吱呀驶过,木笼里塞满赤身男女,手腕都用草绳系着木牌。

他悄悄地瞥了一眼,只见“青州府赈粮案犯"几个字。

突然有个女囚扑到笼边:“大人!求您给口水..."

话未说完,押解的兵卒便用枪杆戳穿她脖颈,血珠溅在黄泥地上,让陆沉舟顿时愣在了原地。

“你们这群贱民,还敢聒噪,大爷我现在就让你们见阎王!”

兵卒骂骂咧咧地押着囚车驶去。

他们看起来都是些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又怎么会去做那些杀头的事。

想来不过是青州官员监守自盗,拉出来的替死鬼,承担百姓的怒火罢了。

陆沉舟自我安慰了心神,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走下去。

他怕死吗?

自然是怕的。

一路走来,他有无数次回头的冲动。

他完全靠着系统偏安一隅,说句时候只要找个深山老林,安安稳稳渡过此生不是难事。

但眼下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那一条成功的路上不是布满危险和机遇。

一句话:怂别玩,玩别怂!

正午时分,陆沉舟终于摸到了县城墙根处。

好奇了撇了一眼护城河,里面全是漂满肿胀的尸首,水面上浮着层油花,在阳光里泛出诡异的七彩光晕。

差点没把吃的早饭吐出来。

城门口排着蜿蜒数里的队伍,几个衙役正在征收“活命税"。

轮到老乞丐时,他颤巍巍掏出个沾血的布包,里面裹着婴儿的头颅:“官爷,这是今早刚..."

话未说完就被踹翻在地,婴孩头颅骨碌碌滚进了护城河里。

“滚!”

“没钱你进什么城!”

“下一位!"

衙役似乎早已经麻木了日常的流程。

等到陆沉舟时,他卑躬屈膝的递上了五个铜板顺利进了县城。

说实话跟他预期中的差不了多少。

原主的记忆中还不是灾荒年间,清河县城格外的繁华。

而眼下却是脏乱差,环境要有多恶劣就有多恶劣。

牌楼阴影的角落里传来的阵阵腐臭,里面全是草席,陆沉舟只是看了一眼便捂住了口鼻,生怕染上了瘟疫,顺着脑中的记忆往内城快步走去。

一路上的百姓,眼神空洞面容饥黄,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往前走去。

而豪绅富商门骑马坐轿,笑容满是油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内城的环境相对而言要好上太多了。

做买的做卖的,一应俱全如往常无二,似乎外城的大旱根本蔓延不到此地一样。

陆沉舟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走走停停。

望着牌匾上的鎏金隶书“醉仙楼”,方才稳住身形。

醉仙楼的东家是城中有名的善人,灾害两年来,也是为数不多开了舍粥处的富商。

“小乞丐。”

醉仙楼的小二对着远处的陆沉舟喊道:“舍粥处在南城,你来错地方了。”

“快点去吧,待会晚了,可就没吃的了。”

没有所谓的见人下菜碟的势利眼小二,可见这东家确实教得好。

陆沉舟也是恭敬地拱手行礼:“小二哥,我不是来乞讨的。”

“咋们借一步说话。”

望着面前的小乞丐容貌俊朗,举止言谈应该不是那般粗俗之人,小二哥这才放下戒心。

来来往往,人多眼杂,陆沉舟必须谨慎行事。

小二哥听完变颜变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沉舟拍了拍胸脯:“童叟无欺。”

“再说了,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到醉仙楼来啊。”

小二打量了他一眼,犹豫之下还是决定试试:“那你在外面等着,我去通知东家。”

望着小二离开的身影,陆沉舟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的就看这位醉仙楼的东家愿不愿见他了。

这个点的大堂也是仅有几座客人。

二楼的一间雅座内,稍有富态的中年男人正打着算盘,核对最近酒楼的生意,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女儿啊!”

甄有钱无奈地看向了一旁的甄宓:“你看看这个月酒楼的流水,加上开粥铺的银两,咋们可快要入不敷出了啊!”

“要不这施粥一事,就暂停一段时间,如何?”

甄宓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那可是甄家的掌上明珠。

此时的甄宓已然美得不可方物,嘟着小嘴不满地看向了父亲。

“爹!”

“你怎么老是往钱眼里钻!”

甄有钱不禁哑然,不然你以为我爹取这个名字作甚。

“不是爹爹不支持你施粥,可你也要量力而行啊。”

“爹爹知道你心善,那爹爹不是答应你收留了很多流民吗?”

甄有钱语重心长地劝说道:“灾荒年间百姓苦我也了解,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你能帮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啊,鬼知道这灾荒什么时候过去。”

“难不成灾荒一日不结束,我们就要施粥一辈子吗?”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