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九年春正月,西泠桥畔的柳芽刚冒出针尖大的绿意,苏小小已站在长庆坊的当铺前。鎏金步摇在典当台上折射出冷光,当铺朝奉的算盘珠子打得山响,末了用象牙签挑起她鬓间的点翠蝶簪:娘子这钗子,算上宝石也只值三十贯。
我要四十贯。她按住典当簿,袖口滑落处露出腕间红绳——那是鲍仁去年冬至编的,绳结里藏着半片北魏铜钱。朝奉的目光忽然凝在她掌心,那里有块淡青色胎记,形状竟与建康台城墙上的元武砖纹吻合。
戌时三刻,鲍仁推开西泠别墅的柴门。檐下挂着的鲤鱼灯在夜风里晃出碎影,照见苏小小正对着铜镜卸钗,乌发如瀑倾泻,露出后颈朱砂痣——他曾在《凤台卫密档》里见过相似的标记,那是前太子洗马遗孤的特征。
明日卯时的驿车。她转身时,手中已捧着个朱漆匣子,里面是路引、文书,还有......话音被咳嗽打断,她掩口时,帕子上洇开几点暗红,像新绽的山茶。鲍仁伸手去扶,触到她腰间系着的锦囊——正是七年前阮郁留下的,里面装着半片碎扇骨。
送行的卯时三刻,钱塘驿道覆着薄霜。苏小小裹着狐裘立在驿亭下,看鲍仁将书卷装入青布包袱,注意到他包袱角露出的银错剑穗——那是凤台卫指挥使的信物。她将绣囊塞进他掌心,金丝绣的并蒂莲下,绣着极小的忍字,这是南朝密探间的暗语。
“此玉原是双璧。她解开颈间玉珏,断口处还留着七年前阮郁拔剑斩断的痕迹,若见着另一半......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金吾卫的马蹄声。鲍仁突然单膝跪地,发髻上的竹簪在晨雾中闪着冷光:若得寸进,定当以凤冠霞帔相迎。他叩首时,前额触到她鞋尖的泥渍——那是昨日去城南破窑时沾的,那里藏着尚未销毁的私铸钱币模具。
马蹄踏碎霜花的声响里,苏小小看见他青色的背影融入灰白的晨雾,腰间绣囊的流苏被风扯直,像支指向建康的箭。她摸出袖中半片残镜,镜面上永明三年造的款识已被磨得模糊,却在边缘处映出个骑马的黑影——那人腰间悬着的,竟是阮郁当年的碎扇。
申时初刻,她回到望湖楼,在暗格里发现鲍仁留下的《吴越春秋》。翻开扉页,见勾践复国四字旁用朱砂圈了又圈,字旁注着:甲仗藏于会稽山阴,需铜鱼符开启。她忽然想起今早替他整理包袱时,摸到夹层里硬质的东西,形状竟与传说中的铜鱼符分毫不差。
更漏敲过七下,窗外忽然飘来细密的雨。苏小小摸着玉珏断口,想起七年前阮郁离杭那日,江心也是这样的雨雾。烛影摇红中,她恍惚看见镜中之人鬓边已添华发,而案头鲍仁的《江雪》诗稿被穿堂风掀起,孤舟蓑笠翁五字上,不知何时落了片白色的羽毛——那是信鸽尾羽,尾端染着的朱砂,与她帕子上的血迹色泽相同。
子夜时分,望湖楼下传来急促的叩门声。荷香开门时,见个浑身泥泞的小厮递上封信,转身就跑。信上只有八个蝇头小楷:金鳞现,铜鱼缺,凤台危。苏小小攥紧信纸,发现纸背隐约有凹凸纹路,对着烛光细看,竟是建康台城的布防图。她望向窗外,雨幕中隐约有马蹄声自南而来,踏碎了满湖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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