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卷起一片梧桐叶，轻轻拍在玻璃上。
教室外又传来喧闹声。几个举着应援手幅的女生堵在门口，周乐阳站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午休时间真的不能打扰！”
午休的陆昭宁眉头皱得更紧，慢慢坐起身，程望几乎是本能地起身，将教室门轻轻关上。
他背靠着门板，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今天不接受拍照和签名，抱歉。”门外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失望叹息，却渐渐归于安静。
陆昭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程望从书包里摸出一盒薄荷糖，犹豫再三，轻轻推到她面前：“吃颗糖，会舒服点。”
陆昭宁愣了愣，最终伸手拿了一颗。“谢了。”
*
随着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教室里的气氛愈发凝重。
这天晚自习，程望盯着物理试卷上的电磁学大题第三次算错答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余光瞥见陆昭宁合上习题册，起身去接热水，犹豫两秒后，也跟了出去。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又熄灭，两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面上忽长忽短。
“最近状态不好？”陆昭宁拧开保温杯，热气扑面而来，她的声音比往常多了几分关切。
程望盯着杯口的白雾低声说：“过阵子我就不来学校了，保送名单已经下来了。”
“你被保送到哪儿了？”陆昭宁开口问道，两个人肩并肩站着。
“清北体育系。”
陆昭宁有些后悔问出口这个问题了，面对如此凡尔赛的程望，陆昭宁怀疑他到底在焦虑什么。
“之前还不确定名单，来学校备战高考以防万一，现在……”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几个举着手机的外校学生从楼梯拐角冲出来。
程望下意识挡在陆昭宁身前，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墙。
闪光灯此起彼伏，快门声像密集的雨点砸下来，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混着女生们兴奋的尖叫：“程望看这边！”“能透露高考目标吗？”
混乱中，陆昭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转身往反方向跑去。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回响，程望痴痴地看着交握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比夏夜的晚风更灼人，他似乎能听见自己狂跳的心脏。
他们躲进空置的实验室，靠在堆满实验器材的桌角喘气。月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陆昭宁的睫毛上碎成点点银霜。
实验室里弥漫着尘埃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老旧的挂钟在墙角发出“哒哒”的声响。
程望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腕，陆昭宁的指尖还带着刚才奔跑时的微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脉络一路窜到心脏，撞得胸腔嗡嗡作响。
“他们应该不会追过来了。”陆昭宁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实验台。
月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说话时睫毛上的银霜轻轻颤动：“你没事吧？”
程望这才发现自己额角渗着汗，连忙抬手去擦，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烧杯。
“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中炸开，两人同时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去扶。
“其实……”程望突然开口，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看见陆昭宁疑惑地歪头看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你不用每次都帮我解围的。”
“他们打扰到大家学习了。”陆昭宁低头去理袖口的褶皱。
见陆昭宁没什么表情，程望脱口而出：“陆昭宁，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没有。”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过寂静：“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被那些闪光灯困住。”
“其实我很羡慕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能安安静静地做题，知道自己要什么。”他低头去看实验台上的划痕：“我爸妈总说我运气好，可只有我自己知道……”
话音未落，陆昭宁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程望猛地抬头，陆昭宁轻轻地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你不是运气好。”她轻声说：“你数学卷子上的解题步骤，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工整，你就算被粉丝围着，也会记得帮周乐阳捡掉在地上的笔记本……这些都不是运气。”
程望看着陆昭宁近在咫尺的眼睛，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里放大，像擂鼓一样敲打着耳膜。
“你帮周乐阳捡笔记本那次。”陆昭宁忽的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其实我在走廊拐角看见了。”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柔软：“你被三个举着手机的女生围着，还蹲下去把散了一地的笔记纸一张张叠好，连夹在里面的书签都没弄皱。”
程望愣住了，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每天被围堵的场景太多，弯腰捡东西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
“还有上次数学周测。”陆昭宁继续说着，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你交卷时特意把卷子左右对齐折好，连草稿纸都标了页码。我收作业时数过，全班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做。”
她抬起头认真地和程望说：“你总说羡慕我们能安静做题，但你知道吗？你在草稿纸上写辅助线时，连虚线和实线都分得特别清楚。”
陆昭宁继续说话，只是轻轻拿出口口袋里的糖。她把糖纸铺平，包装纸在她指尖展开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随后把展开的糖递给他。
“陆昭宁，”他深吸一口气，感觉掌心的汗渍几乎要浸透校服袖口，“我……”
“嘘。”陆昭宁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远处传来模糊的脚步声，还有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迅速把糖纸揉成一团塞进他手里，低声说：“从后门走，实验室后面有个小花园，绕到操场就能回宿舍。”
程望攥着那团带着她体温的糖纸，看着她转身去拉实验室后门的把手。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程望攥着两颗糖转身冲进后巷。
深秋的风带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的喧闹声，在空旷的小路上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