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暴雨将墓园冲刷得泛着冷光，新立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周乐阳的照片被雨滴模糊成一片苍白的色块。陆昭宁的定制西装内衬里缝着一块焦痕布料，雨水浸透后散发出淡淡的炭火味。炭火的气味混着百合花的香，刺得人鼻腔发酸。
黑色墓碑表面，周乐阳照片的覆膜因温差凝结出无数细密水珠。
“她留了遗书。”周母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说阿诚死了，她活不下去……”
陆昭宁握住周母的手，哽咽地打断她的话：“阿姨，别说了。”
她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烫金信封边缘，信封背面印着“2023-04-30“的收件时间戳。
“她说要和阿诚葬在同一个炉膛里...“周母突然扯开信封，内层防水膜上浮现出周乐阳用指甲划出的潦草字迹：“周乐阳女士，您预定的双人焚化服务已确认...“。
陆昭宁握紧周母的手时，对方无名指上的婚戒突然脱落，滚进墓碑基座的缝隙——那里卡着一枚烧变形的铂金袖扣。
前来祭奠的人不多，除陆昭宁、周母外，只有零星几个吊唁者。程望拄着金属拐杖，右腿打着石膏，站在人群边缘。
零星吊唁者中，一个穿‘诚阳婚纱’制服的年轻人突然上前献花。白色马蹄莲的花茎被刻意削出斜面，花束卡片的印刷体‘节哀’，年轻人转身时，后颈隐约露出蛇形纹身。
程望的拐杖突然打滑，泥水溅到年轻人裤脚。
年轻人没在意，撑着伞离开了。
陆昭宁这才注意到角落的程望，许久没见他瘦得几乎脱相，西装外套空荡荡地挂在肩上，领口处露出嶙峋的锁骨。程望突然抬头，两人的目光在潮湿空气中相撞。陆昭宁的虹膜轻微收缩，她记得这双眼睛最后一次注视自己时，映着公寓的炉火。
陆昭宁朝他点点头，转移了视线，心率却提升至104次/分。陆昭宁目光移向墓碑，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一边安慰着周母，一边答谢前来吊唁的人，混着雨水的百合香突然幻化成小时候，两人偷喝荔枝酒倒在周婆婆的花房，最后两人都醉的不省人事。
当最后一位吊唁者离开，周母突然将遗书碎片撒向空中。
泛黄的纸片在空中悬浮，如逆飞的蝶群，每一片都映着不同时期的字迹。
墓碑上的水珠突然同时坠落，似乎在地面砸出‘再见’的凹痕。
*
暴雨骤停，婚纱店橱窗的积灰被阳光切开，形成丁达尔效应的光路。
这是周乐阳生前开的一家婚纱店，陆昭宁轻轻推开婚纱店的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仿佛在低吟着一段尘封的往事。
陆昭宁的目光在店内四处游走，她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设计草图，那是陆昭宁为周乐阳亲手绘制的未来婚礼设计的婚纱样式。
程望拄着拐杖，缓缓走进了婚纱店。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哀伤。
他的目光与陆昭宁的目光再次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痛苦和无奈。
程望走到陆昭宁身边，轻声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陆昭宁微微点头，声音略带沙哑地回应道：“是啊，世事无常。”
婚纱店的门被再次推开，是店员，她的手中拿着一个盒子。
看到店内的情景，她微微一愣，然后走上前，将盒子递给陆昭宁，说道：“这是周姐之前让我准备的东西，本来是要在她结婚的时候用的，没想到……”
陆昭宁接过盒子，心中涌起一阵疑惑，她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对精致的婚戒，戒指上刻着周乐阳和郑诚的首字母——
‘ZZ’
“阿诚去世之后，他父母那边怎么样？”陆昭宁询问程望，不经意间瞥见他手里的金属拐杖，心脏似乎慢了半拍。
程望摇摇头，这件事放在任何的父母身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
“保险公司最近有商量着赔付的事情。”
陆昭宁点点头，她低头看着盒中的戒指，心里一阵酸楚，撇过脸不去面对程望。
陆昭宁似乎也忘了，程望在那场车祸中失去了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