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里上千个联系人,祝曲祺来回滑动,并没有找到。
甘棠夹了一筷子刚端上来的菜,偏头一看,拿筷子尾端戳了下她的脑袋:“笨,你在新的朋友那里不就能看到添加记录。”
“哦对对对。”
祝曲祺懵了懵,按照她说的,点进去,也没有。
“奇怪,我不会没加上吧?”祝曲祺嘀嘀咕咕,“我记得我扫上二维码了啊。”
甘棠摇了摇头,叹口气,属实失望:“月老亲自牵的红线都被你斩断了,人怎么能粗心到这种地步,微信都没加上。”
什么月老,什么红线,祝曲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倏地挺直脊背,满脑子都在想:我去!那人该不会以为我不想赔钱吧?
*
翌日,黄郴乘坐最早的航班飞来沪市。
祝曲祺一早得到消息,带着酒店派的车去机场接人。
“餐厅都安排好了?”黄郴翻着文件,随口问自己的秘书,“听说那位谢总喜静,你没忘吧?”
“我记得,对比了几家,选了环境最清幽、菜品也有口碑的一家高档餐厅。”祝曲祺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回话。
黄郴从文件里抬起视线,瞅了她一眼,笑呵呵地开口:“别搞得这么拘谨,我知道你这孩子心细,能力也出众。你办事我放心。起初你爸把你放在我这里,还叮嘱我多加照拂,我也没做什么,沈酌、小赵他们都对你赞不绝口。”
祝曲祺卖乖地笑了笑。
“以后在公司里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或是有不顺心的,记得跟我讲。工作场合我是你老板,私下我是你叔。”黄郴说,“我和你爸是老同学,人到我这个岁数和境遇,有你爸这么一个纯粹的知己不容易。”
“我知道了。”祝曲祺放松下来,笑嘻嘻地说,“我爸在家也老念叨你呢,说你们以前住一个寝室。”
“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不饶人啊。”
祝曲祺看着老板,他和她爸爸都是72年的,今年五十多了,染了发、焗了油,脸上的皱纹不多,说不到四十也不会有人怀疑。
2015年创业至今,公司能有现在的规模,离不开黄郴的艰苦奋斗。
公司面临转型,搭乘上一艘大船是最好的选择。单看黄郴这个董事长兼总裁亲自过来洽谈合作就能看出他的重视。
祝曲祺暗暗提气,铆足精神,在脑子里复习前辈们传授给她的酒桌应酬技巧,力求不出一丝纰漏。
“一会儿见了云澜集团的谢总也别紧张。”黄郴还在安抚她,“眼睛放亮一点,及时端茶倒水就行了,谈判的事交给其他人。”
祝曲祺点头。
黄郴笑笑,又提起她中奖的事:“刮刮乐都能中一百万,你这运气可没几个人能比。”
祝曲祺不敢接话。
她昨天还撞了辆劳斯莱斯呢,可别再说她运气好了。
*
餐厅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绿植环绕,环境确然如祝曲祺所说,十分幽静,适合谈项目。
黄郴和几位副总都肯定了祝曲祺的审美,她被夸得飘飘然,信心大增,忍不住握拳,今天必定成功拿下谢总!
侍应生引领他们往预订的包厢走,知会了一声:“谢总已经到了。”
闻言,黄郴神色微愣,下意识抬手腕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他们来得已经算早了,没想到那位谢总来得更早。
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走廊上的一众人面面相觑,心绪起伏。
黄郴定定神,抬了抬下巴,发话:“先进去,别让人久等。”
得到准确的指示,侍应生推开了两扇雕花精致的厚重木门。内里宽敞,禅意韵致,入眼便是一面通透的观景窗,窗外绿竹莲池相映成趣,池中各色锦鲤游动,似一副展开的画卷,色彩却更为天然,是颜料无法比拟的。
祝曲祺亦步亦趋跟在老板身后,往里走,右转。
那位只活在传闻中的谢总端坐在四扇屏风前的茶桌旁,身侧立着的应该是他的特助。
祝曲祺看清那张脸,人都傻了。
呼吸瞬间滞住,她不可置信地眨巴着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她甚至悄悄拧了一把大腿。
疼死了。
救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此时此刻,祝曲祺心底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彻底完犊子了。
她昨天追尾的那辆劳斯莱斯的车主,竟然是甲方老板……
或许还不能过早地称之为“甲方老板”,因为项目还没谈成。大概率是谈不成了。
肾上腺素狂飙,祝曲祺心慌气短,一咬牙,下定决心,垂着头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与黄郴的距离,狂戳他的手肘,提前给老板打预防针:“黄总,我觉得这个项目要黄了。”
黄郴吓了一跳,脸都黑了。她在胡说什么,平时不是挺稳重的吗?关键时刻犯什么傻。
“虽然我姓黄,但咱们这个项目不一定黄。”黄郴压低声音警告她别乱说。
祝曲祺欲哭无泪:“你信我。”
黄郴斜睨了她一眼,无法理解:“……?不是,你是对家派来的卧底啊。”
我不是对家的卧底,我绝对不是。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肇事者罢了。
祝曲祺心跳得愈发急促了,急得后背冒汗。一度想,要不现在掉头就走?
但是显然来不及了——
黄郴没再管她,脸上已经堆起笑,伸出手去:“谢总,久仰大名,今天可算是见到了。我没迟到吧?”他当然知道自己没迟到。
“没有,是我来早了,刚好在附近办事,结束了过来坐着歇息。”说话间,谢闻的视线轻飘飘越过黄郴,在那张脸上一掠而过。
对视只有短暂的一瞬间,祝曲祺的心率却飙升到快要超出负荷。
扑通扑通,心脏剧烈撞着胸腔,快从喉咙里蹦出来。
祝曲祺把头埋得更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她知道没什么用,对方已经看到她了,且认出她了。
寒暄过后,众人依次落座。
祝曲祺只敢趁着那位谢总和自家老板说话的时候偷偷抬眼,他的声音跟他的面孔一样,偏冷、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昨天看他的皮肤很白,光照在上面有种透明感,以为是太阳光过于强烈的缘故,眼下在室内光中,依然白得过分,玉雪一样。
像是冰块雕刻而成。
他有双不太明显的桃花眼,内眼角带钩,外眼角本该上扬,他的却微垂。要是长在别人脸上,那就是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他的眼里一片静默,像一潭死水,树叶落进去也只会沉底,激不起涟漪。
察觉到注视的目光,谢闻止了声,借着喝茶的动作瞥来一眼。
视线撞上的刹那,祝曲祺慌乱撇开,懊恼自己竟不分场合地看入了神。
*
几个侍应生鱼贯而入,先端上来八道冷盘。是祝曲祺昨天就确认下来的,也提前试过菜。至于热菜,自是现场点。
菜单被递到谢闻面前,他看都没看一眼,淡然道:“客随主便,黄总又比我年长,还是你来吧。”
话是这么说,但谁不知道谢闻的身份地位,他不动,其余的人也不敢擅动。
菜单转了一圈,竟到了祝曲祺手里。
祝曲祺就差拿手指着自己,来一句:啊?让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