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是被阳光晒醒的。
BJ雪后的阳光格外刺眼，从白雾弥漫的玻璃窗中看去，天幕是丝绒般的焦糖色调，银杏树叉在风里变得模糊
沈昭支起身子，锁骨下方的吻痕像被麋鹿踩过的雪地脚印，阳光切割出的几何形状的光斑点缀在羽绒被上，她眯着眼睛摸了摸身侧，床单已经凉透了，只有凹陷的褶皱证明昨晚的记忆不是幻觉。烟灰缸旁压着一张泛黄的酒店便签纸，字迹潦草得像急诊处方：
「公司有事、房费已结、洗护用品在床头、打火机送你。」
床头柜上除了烟灰缸，还有半杯没喝完的矿泉水，杯壁凝结的水珠正缓慢滑落。
那枚白色羊皮打火机底部刻着「LYC 2018」——不知道是谁的名称缩写。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李澜的消息弹出来：「怎么样？昨晚还好吗？」沈昭眯着眼拍了张打火机的照片发过去。三秒后，手机疯狂震动：
「这不是李义川的打火机吗？？？他去年在那个摄影展丢的！可给他急得团团转嘞！」
沈昭的手指顿时悬在屏幕上方。
窗外传来了铲雪车的轰鸣声，乌鸦站在银杏枝杈上发出“嘎嘎”的叫声。
米粮库胡同深处，周凛的暗房藏在某栋老居民住宅的地下室。
红灯像掺水的油漆般黏在墙上，显影液的酸味混着霉味在空气里发酵。周凛戴着橡胶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夹着一张6x6底片缓缓浸入显影液。底片上逐渐浮现出沈昭的轮廓。
手机在工作台上亮起，李义川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我打火机是不是落你那儿了？」
暗房角落的恒温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胶卷盒，每个标签上都写着日期：12月7日，横跨2014到2025
“沈总监？客户在问这组视觉的灵感来源。“
沈昭猛地回神，PPT停在第七页，是组黑白大片：模特穿着dadaism西装站在破碎的镜子前。
“这太像去年李义川给YSL拍的广告了。“客户总监敲着平板，“连人脸和齿轮的角度都...“
“因为我们都参考了弗朗西斯·毕卡比亚。“她打断对方，指甲掐进掌心，“但李老师用强对比光影表现高饱和、浓郁的色彩元素来和dadaism对冲。”说着飞快划到下一页，一组高饱和度的玫红人脸与钴蓝自行车链子碰撞图炸开在屏幕上。
会议室玻璃门外，创意总监Cecilia对她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散会后，Cecilia把文件夹拍在她桌上：“这是周凛工作室的拍摄需求，你下午三点的时候亲自去。”
扉页照片中穿深蓝毛衣的男人站在冰岛黑沙滩上调试机位，左手腕那道疤在极光长曝光下泛出诡异的青色。
沈昭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时，周凛正拿着放大镜研究着工作台上散落着几十张雪景照片：北海道暴雪中的便利店、冰岛被火山灰染黑的雪原、阿尔卑斯山巅的缆车站。每张右下角都用铅笔标注着日期——清一色的12月7日。
“你为什么总是偶遇我？”周凛头也不抬，裁刀“咔”地截断一张她站在后海路灯下的侧影。照片里她正仰头看雪，睫毛上沾着雪花，神色流水潺潺、心绪悠悠。
剩下那半张照片中的周凛的背影模糊在雪幕里，只有左手腕的疤痕清晰得刺眼：“原来你每年初雪都会找人上床。“
显影液突然打翻。周凛一把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从她大衣口袋摸出打火机：“那你知不知道，李义川是我前合伙人？“
空气凝固了，只有老式除湿机发出哮喘般的嗡鸣。
周凛突然抓起显影液泼向墙壁。汁液如胃酸半渗透进墙壁的犄角旮旯，他咬住她耳垂：“你猜他为什么特意问打火机？”
她轻呼一声被推倒在工作台上。北海道、冰岛、BJ的雪景在脊背下窸窣作响，桌上的纸屑划破了她后腰的皮肤，底片上的碎雪胎记在显影液里轻轻颤动，像一场永远停不下来的雪。
当周凛的犬齿陷进她锁骨时，沈昭恍惚看见暗房角落的恒温箱——最新那卷胶卷的标签上，有人用红笔在「2025.12.7」后面补了一行小字：
「这次找到你了。」
BJ从不制造巧合，只是默不作声地把命中注定的人精密校准在对方的人生轨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