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帐篷檐角织成水晶帘幕，晨光穿透雨珠，在陆瑾肩头碎成星芒。
林悦裹着他的冲锋衣，指尖摩挲着布料上早已褪色的樱花刺绣——那是大二那年社团活动，她趁他打盹时偷绣的，针脚歪歪扭扭，他却宝贝似的穿了一整个春天。
此刻布料混着雨水和体温，散发出温暖的皂角香，像极了十年前图书馆的午后，他偷偷盖在她肩头的那件灰毛衣。
“疼得厉害吗？”陆瑾的声音带着沙砾般的沙哑，单膝跪在泥泞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腰背挺直。
他掏出急救包的手稳得惊人，唯有指腹擦过她膝盖时，微微发颤。
林悦看见他睫毛上凝着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忽然想起大四备考时，他也是这样半蹲在图书馆角落，替她揉按水肿的脚踝，嘴里碎碎念着“早让你别穿高跟鞋”。
“忍一下。”他拆开消毒棉签的动作忽然顿住，抬头看她，瞳孔里倒映着帐篷外的天光，“这次换我数到三，好不好？就像我们第一次看流星雨那样。”
她鼻尖发酸，想起十年前那个顶楼的秋夜，他陪她数流星，数到第三颗时她冻得发抖，他立刻脱外套给她，自己却在夜风里打喷嚏。
此刻他的拇指轻轻按在她膝盖上方，温热的掌心像团小火，烧得伤口的疼都淡了：“一……二……三。”
棉签触到伤口的瞬间，她咬住下唇，却见他忽然倾身，在她额头落下蜻蜓点水的吻：“好了，奖励勇敢的小姑娘一颗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颗樱花硬糖，透明糖纸在晨光中发出清脆的响。
“哪儿来的？”她含住糖，甜意混着铁锈味在舌尖散开。
“一直带着。”他低头替她贴创可贴，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你说过樱花糖能带来好运。”
帐篷外传来搜救队的呼喊，陆瑾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山林塌方处。
林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警戒线外的王瑶正被带上警车，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其实……”
“我知道。”他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痕——那是昨夜攥钢笔记录线索时留下的，“她的事交给警方，现在你只需要记得……”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她唇角的糖渍，“记得我在暴雨里发过誓，再也不让你受伤。”
回忆突然漫过心堤。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在图书馆被书架砸伤，醒来时他趴在床边，发梢滴着雨水，手里紧攥着退烧药包装袋。
他说“路过顺便买的”，却在她睡着后，偷偷在笔记本里画满“煮粥攻略”。
此刻他腕间的旧疤与她掌心的红痕交叠，像命运打的蝴蝶结。
“陆瑾，”她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衣领，樱花硬糖在舌尖发出轻响，“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像两棵歪脖子树？长啊长啊，终于在暴风雨里靠在了一起。”
他愣了愣，忽然笑出声，胸腔震动着传到她耳边：“哪有你这么美的歪脖子树？”他指尖拨弄她被雨水粘在脸颊的发丝，“我们是共生树，根须缠在一起，风再大也倒不了。”
帐篷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斜斜切进来，照亮他发顶的银丝——那是昨夜连夜处理公务留下的痕迹。
林悦忽然想起他办公室的落地窗，每天清晨都会有束樱花插在窗台，花瓣上凝着露水，像他眼中未说出口的早安。
“等回去后，”她将头靠在他肩头，闻着他领口残留的雪松香水味，“我们在阳台种棵樱花树吧。就用青岚山的泥土，让它看着我们吃饭、喝茶、养猫。”
“还要在树下放张摇椅，”他补充，指尖轻轻敲她鼻尖，“夏天可以一起看星星，冬天可以裹着毛毯喝热红酒。你怕冷，我就把摇椅改造成带暖炉的款式。”
“还要挂小灯串，像星星掉在树上。”
“还要给猫做个樱花形状的窝，省得它总抢你的枕头。”
两人相视而笑，晨光里的影子交叠在帐篷布上，像幅会呼吸的画。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是救援队在勘察路况。
陆瑾忽然站起身，将她稳稳抱进怀里：“该带你去医院了，我的小姑娘。”
“嗯。”她环住他的脖子，忽然看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一角纸张——那是昨夜她在塌方处捡到的碎纸片，上面隐约有“陆家火灾”的字样。
她指尖一颤，却在他低头时，将话咽了回去。
有些秘密，适合在樱花盛开时再聊。
此刻她只要感受他的体温，听他心跳如鼓，看他睫毛上的晨光——这比任何答案都更重要。
帐篷外，几枝被暴雨打落的樱花正在晨光中舒展花瓣，像极了十年前他夹在她考研笔记里的那片。
陆瑾抱着她走过泥泞，靴底踩碎水洼，惊飞了躲在草叶下的麻雀。
她望着他被雨水浸透的衬衫，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樱花最美的不是盛开，是坠落时还在发光。”
而她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她生命里永不坠落的星光。